第90章

    被林璟玉这一声喝止，黛玉看着平儿便更觉厌烦，索性重新拾了刚刚被扔出去的账本子挡住自己的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侧耳听着林璟玉和平儿说话。

    “既然这样，也不好叫平儿姑娘你为难。”林璟玉转头对站在黛玉身后的王嬷嬷说道：“反正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你去将院子里睡着了的小丫鬟都叫起来吧。”

    王嬷嬷领了命正准备去，一直生着闷气的黛玉突然出声道：“等会儿，待会你跟她们好好说，别一惊一乍的，平白叫人瞧了笑话，还叫别人说我林府的下人没规矩。”

    平儿还没进这梨香院就知道今晚怕是要将林姑娘给得罪狠了，所以说话行事都是揣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自己一句话说岔了，给自己主子惹了麻烦。林璟玉和颜悦色的配合自己办事儿，刚松了半口气就听得黛玉的这番挤兑，那口气也就不上不下的吊着，堵得心中尽是郁郁之气。

    平儿被黛玉的一番挤兑乱了心神，他可没有。这话可是先将林府里的人和荣国府的人区分开了，贾母和王熙凤派过来的人可不算是她的。仔细的瞅了一眼，林璟玉看到自家姑娘暗藏在眼里的疑惑与防备，心里一阵安慰。

    “这时辰，天凉着呢，叫她们都披件儿衣裳。”

    见两人都没什么吩咐了，王嬷嬷这才走了。

    “林大爷和林姑娘端的是体恤下人的好主子。”

    将手上的账本子放到怀里，黛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皓腕上的玉镯子，嗤笑道：“这自家的人不自家护着，难道还指着别人不成？”

    要说这说话带刺儿的功夫，阖府里都没谁能比得过林姑娘。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觉出自己说什么都错、做什么都不对的平儿索性闭了嘴，压住心中委屈专等着王熙凤过来。估算着王熙凤差不多到了，平儿才说道：“林大爷，奴婢到外边去候着二奶奶，也给二奶奶照个亮。”

    王熙凤这等荣国府的得意人儿，晚上出来会没有给她提灯笼？林璟玉压根就不在意平儿这漏洞百出的话，点头同意平儿的打算，免得平儿在这跟前让黛玉闹心。只是虽说平儿是荣国府的人，可现金梨香院他们兄妹两住着，这平儿相对来说就算是‘客’了，让她到门口去等人瞧着确实不怎么好看。林璟玉转而吩咐身后的啊笙道：“既然如此，那啊笙你陪着去吧，也好给平儿姑娘壮壮胆。”

    “有劳了。”

    等啊笙和平儿两人走远了，黛玉停下拨弄着玉镯子的手，脸色难看的说：“哥哥，琏二嫂子这事办得也太不厚道了。我和湘云妹妹都抄得，偏宝姐姐那儿抄不得。琏二嫂子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生的是个什么心。”

    这话可就明说这宝钗在王熙凤的眼里是荣国府的人了，现金荣国府还有谁能配得上宝钗，可不就只剩下贾宝玉了吗？这王熙凤又是贾母和王夫人跟前的得意人儿，保不准就是这两人的意思。

    “越说越不像话了，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黛玉撇撇嘴，支着头直直的看着眉头皱得死紧的林璟玉，嘀咕道：“本来就是，当真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呢。”

    知道黛玉心里不痛快，林璟玉也就不在这事儿上面打转。转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嬷嬷说道：“沈嬷嬷，你是黛玉的教养嬷嬷，你给她说说今儿这院子为什么该抄？”

    刚刚黛玉尖刻的话一出口，沈嬷嬷的眉毛就跳了一跳。只是念着给黛玉在兄长面前留些脸面才忍住了，想着待回了屋子私下和黛玉分说清楚。现在既然林璟玉开了这个口，沈嬷嬷便直接为黛玉指点迷津：“姑娘，咱们院子里肯定是没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人的，虽说这抄了和没抄结果是一样的，可这内里却是大有讲究。您坦坦荡荡的让琏二奶奶瞧瞧，彰显的是您的气度。要是千遮百掩的，这知道的会说琏二奶奶是在落您的面子，不知道的还就以为是您······”

    沈嬷嬷的话未说尽，意思却是到了的。看黛玉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沈嬷嬷顿了顿，让黛玉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是这阖府都瞧了，就这院子没瞧，你想想那起子人心里怎么瞧？”

    黛玉性子本就灵透，只是之前没遇见过这等事儿，将人心想得良善了些，一时没想到内宅里的弯弯道道上来。

    林璟玉戏谑的问：“现在明白了吧？”

    被自家哥哥一番打趣，本就心里不痛快的黛玉面上更是下不来了，不服气的反驳道：“公道自在人心，我行事磊落，心中有沟壑的人自是不会传这样子的话的。”

    林璟玉和沈嬷嬷都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黛玉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虽说开始接触一些人性之间的劣根性，可还是天真的以为大部分人都跟她是一样的。

    给沈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后面的话他来说。林璟玉慢慢的转着手上的扳指，上好的和田玉质地细腻、温润透彻，一如身旁这个绝色女子。可这世间容得下纯粹上乘的玉，容不下这般的人。

    “黛玉，芸芸众生、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情，总有一样是所求的。为了这所求，我们这双手就不可能干净。”

    黛玉默不作声，她知道这句话潜藏的意思，要是她挡了别人的所求，那别人自是会对自己下手的。这道理，她明白，可心里总有些接受不了。

    黛玉的心思，林璟玉也明白。要是他能一世护着她，那她自然不用懂，可日后她总是要出门子的。婆媳、妯娌、夫妻、妻妾、叔伯，林林总总，怎么可能不碍着别人的利益。

    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林璟玉假装没看见开始起褶皱的账本子，继续说道：“黛玉，假若我是旁的什么人，你之前打骂了我、罚了我银钱、夺了我的差事、碍着我的前程了，要是我想让你万劫不复，那今儿就是绝好的机会。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儿，只要在你的院子里放些东西，你就没有立足之地了。珍贵的摆件儿、违禁的书籍、扇子套香囊帕子等等。”

    林璟玉越说黛玉的脸色就越白，后面那半句虽说林璟玉的说法委婉了些，可在场的人都明白，男子的贴身物件出现在女子的闺阁之中，那这女子的一辈子也差不多完了。

    狠狠心，林璟玉继续说道：“你说你冤枉，就像是你说的，心中有沟壑的人知道你不会干这样的事儿，可你不能勉强别人不将这事儿当成一项谈资说给别人听，三人成虎的典故你也是读过的。况且这世间心中有沟壑之人又有多少？”

    索性不去看黛玉的脸色，林璟玉继续说道：“或许你的屋子被丫鬟嬷嬷把守得严密，寻常人等进不了你的屋子，可你贴身的丫鬟和嬷嬷的屋子总该好进吧？”

    黛玉都可以想象被人会怎么传这样的话了，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您瞧林姑娘贴身的丫鬟嬷嬷都是那样子的人，她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到最后，或许那下黑手的小人还会嗤笑一声‘你瞧那女子，世间没有比她更笨的了。’。或许你运气好，能遇上一两个心软的，闲暇无事之时在心底感叹一番‘可惜了’。可要说多的，怕也是没有了。”

    林璟玉淡然的说完，似是刚刚这番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见识了各种手段的沈嬷嬷神色更是如常，她在那朱墙深院里见的不知凡几，这等手段算是司空见惯了。黛玉抿着嘴，虚张声势的倔强着。雪雁是家生子，又有一个得力的老子娘护着，没受过什么气，现在整张脸都白了，身子还在微微的发着抖。雪鸯稍好一点，可嘴唇也是丁点血色都没有。

    过了半晌，黛玉一字一顿的问：“今儿下午，沈嬷嬷亲自带着人将我屋子仔细整理、不对、是仔细翻捡了一遍，防的是不是这个？”

    沈嬷嬷看了看林璟玉的脸色，对黛玉肯定的点头，应了一声：“是”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林璟玉本以为黛玉会问有没有翻捡出不该有的物件儿，可居然没问。那他今儿这番话，黛玉算是记在心里了吧？！集腋成裘，他就不信将这性子拧不过来。

    林璟玉的嘴角隐晦的扬起，缓缓的摩擦着玉扳指，心情似欢喜似难过。

    “林兄弟，今儿嫂子可是真谢谢你了。”

    正厅里的门大开着，灯火通明。王熙凤爽朗的笑声清晰的传了过来。林璟玉的手一顿，起身迎了上去，侧光看到雪鸯上前将黛玉拉了起来，更是高看雪鸯一筹。

    “琏二嫂子过来了。”

    边和王熙凤寒暄，边侧眼看垂首跟在王熙凤身后的安嬷嬷。林璟玉望过去的时候，安嬷嬷刚好抬头与林璟玉对视。接受到安嬷嬷隐晦的眼神，知道自己的猜测无误，林璟玉脸上的笑就更加从容不迫了些。

    乘着王熙凤和林璟玉站得很近的空档，啊笙快速的从王熙凤身后侧一步，站到林璟玉的旁边。

    “林兄弟，今儿真是我的不是，只是二太太丢的物件儿着实金贵，所以我也就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打搅了。”

    随着她的话，王熙凤的语气透出恰到好处的歉然，只是话里却也是表明了是为了王夫人办事的。别人要是怨恨也是冲着王夫人去，挨不着她王熙凤分毫，或许因着王熙凤脸上那丝歉然和疲惫，还有人为她抱不平呢。

    当真是好手段！同是王家的女儿，怎么差了这么多呢？

    林璟玉陪着王熙凤进去，笑道：“二嫂子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亲戚处用不着这些虚的。”

    瞧见站在后面脸色泛白的黛玉，王熙凤几步上前拉着黛玉的手，歉然道：“好妹妹，今儿是让你难做，回头嫂子亲自给你赔不是。”

    “二嫂子哪儿的话。”

    黛玉被刚刚林璟玉的话摄去了心神，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和王熙凤说话也是恹恹的。

    请了王熙凤就坐，林璟玉边解释道：“黛玉自小的作息吃食就是怎么养生怎么来的，今儿下午听得琏二嫂子说要找东西，特意苦熬着给你打个下手，如今怕是都心神恍然了。”

    王熙凤觉得她最是清楚黛玉的性子不过，自然不将林璟玉的这番话放在心里。以为黛玉这番给自己脸色瞧是因为自己给了她难堪，王熙凤也就不在意黛玉的难看脸色了。梨香院的下一个院子就是她那好姑妈住的地方，要不是需要借着这梨香院挡一挡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又何苦去惹林家兄妹的嫌。现今这样，也只有先将自己那好姑妈拉下来给自己孩儿报仇，日后再专门给林家兄妹和湘云妹妹赔罪了。

    虽然林璟玉这话说得假，可她无论如何是要表示一番的。拍着黛玉的手，王熙凤极其亲切的说道：“好妹妹，你这份心嫂子我记在心里了。”

    望着王熙凤丝毫不急切的样子，林璟玉是真佩服了。拖延点时间，给王熙凤堵堵心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林璟玉觉得不做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今晚操劳一晚，琏二嫂子的气色都还这么好，怕是我都不能的。”

    听着林璟玉的奉承话，王熙凤颇是受用，笑道：“今儿我可算是见识到了，林表弟这张嘴啊不止是吐锦绣文章，这哄女孩子也是有一手。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儿能得了这便宜，被你哄一辈子。”

    王熙凤这话一出口，林璟玉就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被年长自己许多的嫂子打趣自己的亲事，难不成他还能油嘴滑舌的岔开不成？果然，对王熙凤这等高段数的人，背后不知不觉的使刀子才能达到目的。知道这话头是要在这儿打住了，林璟玉心里纵是万般不甘愿，脸上也得显现出恰到好处的羞赧来。

    王熙凤对站在身后的平儿说道：“哟哟哟，你瞧瞧、你瞧瞧，林表弟那小脸儿红得呀，我这心可疼得呀。”

    王熙凤这话本就不是跟她说的，平儿应景般的笑了笑，不点头应和也不出言反驳。

    林璟玉维持着脸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红晕，心不在焉的想：他这是被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二嫂子，别说这些了，你不是来办正事的吗？让这些妈妈下去瞧瞧吧，你也好早些回去歇着。”

    对于林璟玉如此明显的转换话题，王熙凤丝毫不在意。她心里本就火急火燎的，恨不得现在就去抄捡自己那好姑妈的院子。要不是怕直奔着二太太的院子去做得太过明显，她可就直接跳过这梨香院了。

    “好好好，你面皮儿薄，不跟你说这些了。”

    “我刚刚已经叫王嬷嬷将睡着的小丫鬟们都叫到院子站着了，这样你可就方便许多。”说完，林璟玉转而吩咐雪鸯和啊笙道：“你们去帮这些妈妈指个门。”

    “林兄弟，今儿我承你的情，你可是帮我大忙了。”又和林璟玉说笑了两句，王熙凤才放开黛玉的手，站起来走到正厅门口站住，对一直侯在在廊外的婆子们说道：“你们就随着雪鸯啊笙两位姑娘去瞧瞧，今儿我们是来找东西的，要是事后叫我听见梨香院丢了东西，可别管我不顾情面。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谁把这院子里什么金贵物件儿蹭掉了皮、碰落了角，那就给我赔。”

    “是”

    啊笙和雪鸯领命带着廊外站着的一大堆婆子去了，啊笙和雪鸯出屋子的时候，站在王熙凤身后的一个嬷嬷也去了，而安嬷嬷却是没有动。回想了一下那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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