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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拈酸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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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黄色的琉璃瓦与朱红色的院墙相映成趣,门口有两株很大的古树,翠叶如盖,洒下一片阴凉,不少士子带了书童匆匆忙忙往贡院里边走进去,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据说今日上午是在京赴考的举子们看考场的时间,下午便闭场,明日辰时便开始验身入场,要到十五那日考完才能放出来。明媚跟着郭庆云在那些号舍前边溜了一圈,瞧着里边狭窄的空间,不仅感叹科举的严格,考纪绝不会比前世的高考要松弛。

    郭庆云却没有明媚这般好奇,她一边向明媚介绍贡院里的设施,一边拖了她的手横冲直撞的在那些考生中穿梭,两只眼睛不住的张望。

    明媚瞧着她那模样,心中知道正在找柳明卿,看了看她肩膀上背着的那个书袋,暗自好笑,很难想象郭庆云飞针走线的模样,只不过她能够做出一个书袋来,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与我那五堂兄约好没有?”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的,好半日都没有找到柳明卿,明媚有些气馁,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咱们先去哪边歇歇再说。”

    郭庆云翘首望了一圈,有些沮丧,但脸上依旧有一种坚定的神色:“上回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过今日上午会来贡院看看,我想是不是有这个缘分遇到他,若是遇上了,那我就更有信心了,他迟早跑不出我的手心去!”

    明媚吃吃一笑:“你以为自己是如来佛?孙猴子本领再大,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郭庆云听着明媚如此说,甚是得意的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儿,他柳明卿被我郭小九盯上,那必然无处可逃!”说到这里,郭庆云突然停住了话头,兴奋的握了握明媚的手:“你瞧你瞧,在那里,在那里!”

    明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了柳明卿。

    他修长的身姿站在那里如青松般挺拔,不知道是不是练武的人都会有那样的飒爽的气质,明媚认真的看了下柳明卿的模样,这才觉得他其实长得还不错,也算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但那英气里又有一种书卷味,文质彬彬的模样。

    柳明卿身边还站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她认识的,一个是有几日未见的乔景铉,一个便是黎玉立。

    “咱们过去与他们开个玩笑,看他们认不认得出咱们俩来。”郭庆云嘻嘻一笑,拉着明媚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等及走到面前,向乔景铉柳明卿等人一拱手:“几位公子请了,请问诸位都是来应考的举子么?”

    听到郭庆云的问话,几个人都调转目光看了过来,乔景铉看了看郭庆云,又看了看明媚,皱起眉头又看了看,突然一展眉,伸出手就在郭庆云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下:“好久未见啊,郭公子!今日你怎么把柳公子也带到这里来了?”

    郭庆云见乔景铉认出了自己,却不承认,依旧继续装糊涂:“我想来见识下春闱,所以喊了柳公子陪我过来。”

    站在一旁的柳明卿这时也认出了明媚和郭庆云,看着明媚穿着儒衫,站在那里倒也像个公子哥儿,不由抚掌大笑:“十弟,你越发调皮了。”

    明媚一阵发窘,推了推郭庆云道:“还不想郭小九出的鬼主意。”

    柳明卿正色看了看郭庆云,这才点头说:“郭小姐的扮相可比你要像样多了。”

    直到这时,黎玉立才愣愣的发问:“你是柳家那位十小姐?”

    郭庆云端详了一下那傻呆呆的黎玉立,洋洋得意的对明媚说:“柳十,下次我们就这样出来,这位黎公子不是咱们上元夜一起去赏花灯的那个?许是看书看得太多,他的眼神十分不济,一直都没有认出你来。”

    旁边站的那两个人见他们言谈甚欢,拱手道:“既然柳兄黎兄遇到了自家兄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春闱过后挑个时间再聚。”说罢两人便转身联袂而去。

    “那是什么人?”郭庆云好奇的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身影:“你们是同门?”

    “不是,他们俩和黎兄一样,都是会试的解元,所以我便拉他们说了会子话。”乔景铉也望了望那边:“这两人里边有一个灵活通透,堪称可造之材。”

    郭庆云恍然大悟的伸出了三只手指:“表兄,你可真厉害,为着这个,提前来摸底细了!”转眼看了看柳明卿,郭庆云拉住了乔景铉的衣袖晃了晃:“你看看,旁边的柳明卿可是大才,你竟然看不见?”

    乔景铉眼睛只看着站在一旁的明媚,哪有心思理会表妹说的话,只是敷衍着说:“他早就被网罗了,不用你说了。”

    郭庆云瞧着乔景铉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哈哈一笑:“表兄,你怎么现儿跟呆子没两样了?前两日你喊我一道去搜查鞑靼人的时候,指挥着麾下人马,那种意气风发去了哪里?”她伸出手指在乔景铉面前晃了晃:“是皇后娘娘与三皇子托你来看看今年春闱里边的俊才?”

    乔景铉被郭庆云晃得没见着明媚的模样,十分不快,伸手拉了拉郭庆云背着的那个书袋:“你倒是打扮齐全了,还背个书袋呢,装得挺像。”

    提到书袋,郭庆云的脸红了一大片,望了望柳明卿,见他站在旁边瞧着自己,眼睛里边似乎有微微的笑意,索性朝他呲了呲牙,将书袋从肩膀上捋了下来,直接往柳明卿怀里头塞:“柳小五,这个书袋是我给你做的,你带着进考场去罢。”

    柳明卿本来站在那里听郭庆云与乔景铉说话,没有料到忽然飞来一个书袋,双手一抖没有接稳,那书袋便掉到了地上。郭庆云一见拉长了脸道:“柳小五,你是瞧不起我这书袋不成?”她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大大方方道:“这可是我做了好几日才赶出来的,你若是敢不要,那我便将它扔到火里头烧了便是。”

    乔景铉侧脸看了看郭庆云:“小九,你会做针黹?”

    郭庆云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怎么了?会做针黹很奇怪?”

    “我总觉得你只会舞枪弄棒,这些女子做的事情你肯定不会做。”乔景铉笑眯眯的望着郭庆云道:“没想到你也会这些,这么瞧着还有几分女儿家的特征了。”

    “人家本来就是个女儿家好不好?”郭庆云朝乔景铉翻了翻白眼,眼角余光瞥见柳明卿弯腰将那书袋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尘,这才开心了几分,鼻子哼了哼:“柳小五,我这个书袋你觉得可还满意?”

    柳明卿哭笑不得的瞧着那个书袋,点了点头道:“挺大的,能装不少东西。”

    “就这样了,本小姐送给你了,祝你春闱蟾宫折桂,金榜题名!”郭庆云笑呵呵的指着那几个字道:“我想说的,都绣出来了,你自己瞧瞧。”

    柳明卿暗自叹了一口气,捧着那书袋看了看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眼前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书袋来,那书袋很是精致,上边绣着的字也很是娟秀,与这个书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但他抬头见着郭庆云那满是希冀的眼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道:“郭小姐有心了,明卿心中十分感激。”

    “什么郭小姐?叫我郭小九就行!”郭庆云翘了翘嘴巴,脸上似乎是风轻云淡的笑,心中却是欢喜不已,转过头去便想拉住明媚的手与她说话,这时却发现她与黎玉立已经走到了一旁,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站在那朱红的墙边,黎玉立两只眼睛里全是希冀,抬头望了一眼明媚,又低下头去小声的说:“柳小姐,可否是玉芝托你……”

    见着黎玉立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明媚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原来古今中外,只要是坠入爱河里的男女都会变成傻子,看黎玉立这副样子,哪还是去年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黎玉立?自己得赶紧说两句话让他定定心。

    “玉芝不能出府,她希望我替她对你说,务必专心赴考,你十八年书不能白读,十八年光阴不能浪费,什么都不用想,好好撑过这些天,一切等以后再说。”

    听到明媚这些话,黎玉立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若有所思的对明媚说:“柳小姐,帮我告诉玉芝,我定不会辜负她。”

    “你便努力罢,须记得她还在等着你金榜题名去她家提亲呢。”明媚笑着鼓励了他一句,明日便要春闱开科,自己给黎玉立设立一个目标,也好让他充满斗志的迈进考场去。

    “黎兄!”从一旁走来了一个人,见着黎玉立站在那里,热情的喊了一声,明媚转头一看,却是那卢懋晟,心中微微一怔,忽然便记起柳明卿说过,他今年也参加了春闱,想必也是来看考场的。

    “卢老弟。”黎玉立抬手拱了一拱,瞧着走过来的卢懋晟,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大自在的笑容,他本来不是很擅长交际,自从到了京城以后,柳府将他送去了京城书院,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子弟,经过了两个多月,他这才勉强适应了下来。

    “咦,这位兄弟是谁?瞧着眼熟。”卢懋晟走了过来,瞥了明媚一眼,只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不由得大为好奇:“敢问公子贵姓?”

    明媚还没来得及回答,黎玉立已经老老实实交代:“她不是男子,乃是女扮男装出来看热闹的。卢兄恐怕不认识她,不问也罢。”

    卢懋晟听了这话来了兴趣,上上下下打量了明媚几眼,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住的回想着究竟是哪府的小姐会打扮成了这个模样。想来想去,他眼前忽然一亮,那清澈如水的眼睛,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不就是柳府的明媚小姐?

    他迟迟疑疑的开口问道:“柳府……十小姐?”

    明媚含笑点了点头:“卢公子好眼力!”

    卢懋晟听她开口说话,声音如空谷黄鹂,婉转动听,心都快要飞了起来,一双眼睛望着她都舍不得离开:“柳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了你。”

    “这些日子都在陪着祖母与母亲,也没时间出来。”明媚朝郭庆云那边微微颌首:“若不是郭小九喊我出来,我这会子该在府中照料我母亲呢。”

    卢懋晟转头过去瞧了瞧,见乔景铉柳明卿与郭庆云站在一块儿,郭庆云也是穿着一身男装,不由得张大了口:“郭小姐穿男装跟男子没有两样,都瞧不出来是个女儿家,倒是柳小姐一眼便能见着不同。”

    明媚浅浅一笑,郭庆云个子高大,本性又豪爽,扮年轻公子自然比她有本钱。卢懋晟痴迷的望着明媚,只觉她的笑颜就如那春日的暖风一般,将他的一颗心都吹得柔软了几分:“柳小姐,你母亲快要生孩子了罢?”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得好生照顾着她些。”

    话中有话,听得明媚一阵感激。

    “多谢卢公子挂念,我母亲昨日已经给我生了个弟弟,母子平安。”明媚朝卢懋晟点了点头,笑得双眼弯弯:“那孩子真是可爱,粉团子一般,我都没见过这般可爱的婴儿。”

    两人正说得开心,忽然旁边的乔景铉猛的一个大步跨了过来,挡在明媚和卢懋晟之间,一双眼睛很不愉快的盯着她:“柳小姐,看来你女扮男装玩得很开心,但是你可别把自己真当成男子了,说话行事该有个度罢。”

    乔景铉在旁边见着明媚与黎玉立说话,心中就已经有些微微不快,后来卢懋晟走过来攀谈,明媚言笑晏晏,两人说得眉开眼笑,乔景铉便愈发的不是滋味,本来想忍着,可怎么样也忍不住,一想着卢懋晟那日竟然追到跑马场去,心中更是觉得可疑,按捺不住那点小心思,终于迈出了步子跑到明媚那边去捣乱。

    “乔兄。”卢懋晟见乔景铉沉着脸过来,身子抖了抖,乔景铉从来便不是个好惹的,他自小便心高气傲,他看着不顺眼的人都吃了不少苦头。

    “卢懋晟,你明日也要下场参加春闱了,不该回去好好温习书本?”乔景铉站在明媚身边,盯着卢懋晟的眼神里有一种威胁的神色。

    卢懋晟有些胆怯,本来就想这么走开,可他看着明媚那张脸孔,却有些恋恋不舍,于是大着胆子道:“我今日上午是来看考场的,素日里已经做了准备,现儿自然不要临阵磨枪,这个不劳乔兄挂念。”

    乔景铉见卢懋晟不识时务,站在明媚身边不肯走,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她,心中有气可又不好伸出拳头来将卢懋晟赶跑,毕竟这里是贡院,是参加春闱的举子们来的地方,卢懋晟来看考场也是他的自由。想来想去,乔景铉只能换了一个角度,他朝明媚笑了笑:“柳公子,你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怕家人牵挂?不如早些回府去罢。”

    明媚站在一旁见着乔景铉与卢懋晟说话,本来心中还在好笑,乔景铉这人心眼真是小,自己与旁人说几句话,他便急吼吼的赶过来了,可正在觉得好笑的时候,忽然听到乔景铉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便有了几分气。

    不就是看见自己和卢懋晟说了几句话吗?这人怎么如此小心眼,自己和旁人说话都摆出一副这样的臭脸色来,还竟然开口让她回府去,这是以为她已经成了他的附属品,准备支配她的一切行动了不成?若是自己就这么忍气吞声的随便他拿捏着,那以后还有的是受气的时候呢。

    “乔兄,我什么时候回去,不劳你挂念。”明媚看了乔景铉一眼,冷冷一笑:“乔兄不是说在缉拿鞑靼人?那何必在贡院门口流连,还不快些去办你的公事?”

    这也是针尖对麦芒,乔景铉得了这句话,一张脸蓦然便黑了几分,为了这个姓卢的,明媚竟然赶他走!他气呼呼的望着她,一双眼睛里全是火气:“柳公子,我可是好心在提醒你,没想到你却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明媚朝他浅浅一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没想到你却将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完这话明媚挪了几步走到郭庆云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郭小九,咱们去旁边转转。”

    郭庆云与柳明卿两人正在一旁呆站着,互相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明媚走了过来简直是一种解救,郭庆云瞅了柳明卿一眼,大声的说了一声:“柳小五,你努力些,就算不能做状元,也要中进士,这样旁人便能知道你的本领了。”

    这算是什么祝福的话儿,明媚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转身便往贡院外边走,郭庆云看到明媚往外边走,赶紧丢下柳明卿跟了过去:“喂喂喂,柳十,你又怎么了?”回头看看乔景铉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恍然大悟:“啊喂,你和我表兄闹意见了……”

    “快别提你那表兄了!”明媚忿忿道:“小气鬼,我和表兄说句话就拿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柳十,你怎么了?心眼比针尖还小了!我表兄那是在乎你,生怕你被人抢了去才会那样做呢,你又何必这般板着脸,怪吓人的。”郭庆云笑着挠了她一下:“虽说我素日里喜欢跟乔景铉作对,但实话实说,他是个不错的,你就别瞎折腾了。”

    “什么叫瞎折腾?他竟然管起我的行动来了,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难道是他能干涉的?”明媚嘟囔了一句:“才没见过那样小气的人。”

    郭庆云白了她一眼:“柳十,真枉费旁人说你冰雪聪明,他那是吃醋了好不好?我那表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瞧着你与卢懋晟亲亲热热的说话,想要将你们两人分开,这不是正常反应?你非得做出这一副傲娇的模样去折腾人家,瞧,都跟上来了……”回头瞄了一下,又吃吃的笑起来:“我那表兄原来可是京城贵女的杀手,现儿竟然跟个呆子一般,我算是见识到了!”

    明媚没有回头望乔景铉,心里想着非得要拿这事与乔景铉闹个清楚才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沦为他的附属品,自己要有自己的自由,不是他能随随便便就能干涉的。她紧紧的闭着嘴,默默的和郭庆云走出了贡院。

    贡院那边的树下,玉梨与追风两人正在说着闲话,见明媚与郭庆云从里边走了出来,欢喜的迎了上去:“姑娘,我们回去了?”

    追风瞄了一眼郭庆云的肩膀,哈哈一笑:“我们家姑娘那书袋总算是送出去了。”

    玉梨也瞧了瞧郭庆云,笑得一脸灿烂:“郭小姐的手艺不错,我们家五公子是识货的,肯定是当成宝贝一样收好了。”

    “哪有当成宝贝?”郭庆云挑了挑眉头,望了望明媚:“你去问问你们家姑娘,那柳小五开始还没拿稳,都把那书袋摔到地上去了呢!”她见着明媚伸手去解系在树上的缰绳,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她,笑着挑了挑眉头:“哎,柳十,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回去?我请你吃饭去,金明池畔新开了一家酒楼叫做张福记,上回我与我表兄还有你那五堂兄在里边吃过一次饭,菜肴味道甚是不错,去不去?”

    金明池?明媚一愣,神思便飞回到了元宵之夜,那一片混乱之中,身边的人大呼小叫着,都在疯狂的乱跑,乔景铉把她小心翼翼的护在自己的身前,生怕旁人碰到了她,一直将她护送回了马车。想到此处,明媚心里突突的一热。悄悄转了转头,用眼角看到乔景铉傻乎乎的跟在离自己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呆呆的望着他,又觉得心中一酸。

    肩头突然搭过来一只手,转脸一看,郭庆云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哟,又舍不得了?别管我那呆子表兄了,我们带了丫鬟们去酒楼吃饭,我请客。”

    也不等她说同意,郭庆云就翻身上马,一脸灿烂的笑容:“玉梨,咱们去张福记,看你们家小姐跟不跟上来。”说完这话又朝那边挤挤眼,大声喊:“表哥,我和柳十去张福记吃饭,你要是诚心就快来买单!”

    明媚听着郭庆云这般大呼小叫,贡院前边的人都调转视线在看着她们,不由脸上一窘,也翻身上马,跟着郭庆云往金明池那边去了。这边乔景铉本是呆呆站在那里,听着郭庆云临走之前丢下的话,也醒悟过来,拉了柳明卿就追了过去。

    张福记是一家新开的酒楼,就在金明池畔不远,明媚走到那酒楼前边,瞧着黑底金字的招牌,忽然便想着前世那有名的糖果,嘴里不由自主便甜了起来。从外观来看,这家酒楼的风格很寻常,三层的木楼,外边刷成红褐色,雕花窗户上蒙着的茜纱全是微微的青白色,两种颜色搭配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冲突一般,横七竖八的在眼前杀过来杀过去。

    “柳十,我表兄跟过来了。”郭庆云嘻嘻一笑,拉了拉明媚的胳膊:“你别板着一副脸孔不理人好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回府以后柳老夫人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说呢?”

    玉梨瞅了瞅跟在后边的乔景铉,奇怪的问了一声:“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还能有什么事?”明媚将玉梨的脑袋扭了过来,一本正经的交代:“走路的时候不要往后边看,小心撞到旁人身上。”

    “你们家姑娘现儿心中烧着一把火呢。”郭庆云笑得肩膀不住耸动:“玉梨你便别火上浇油了,等会小心那把火烧到你身上来了。”

    玉梨瞧了瞧明媚那张沉着的脸,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几人走到那张福记门口,已经有店伙计迎了上来,笑容满脸道:“几位客官,要不要来个雅间?”

    郭庆云瞟了他一眼:“带去。”那份干净利落,旁人听起来真是与男子无二。

    伙计将毛巾搭在肩头,应了一声“好嘞”,抬头看了看紧紧跟了过来的乔景铉与柳明卿,很自觉的将他们两人也计算在内:“楼上雅间六号进客了,六位!”店伙计殷勤的弯了弯腰:“几位客官跟我来。”

    “柳十,你瞧瞧,人家都不用问,直接便将我表兄与柳小五划成咱们一伙的了。”郭庆云一边跟着店伙计往楼上走,一边与明媚咬着耳朵:“你便别再赌气了,咱们和和气气的一道儿吃饭好不好。”

    明媚见她软缠硬磨的,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笑了笑道:“你可真啰嗦!”瞥眼瞧见大堂前边搭了个台子,上边放着琵琶琴瑟一些乐器,不由得也有几分吃惊:“这张福记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在吃饭的时候还有人演奏不成?”

    郭庆云得意的点了点头:“柳十,你不知道了罢?这张福记年后初八才开业,现儿生意好得不行,不仅仅是菜的味道好,更因着这里有雅乐!”

    “雅乐?”明媚伏在栏杆上瞧着那一台乐器,心中有所感悟,看起来这张福记的东家还真有几分头脑,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招揽食客。

    “是,今日几位客官有耳福了,乐坊司弹琵琶头一号的薛大家……”店伙计微微笑着热心介绍道:“那可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听了她演奏的人都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

    “什么?乐坊司的薛大家到你们这张福记来演奏?”乔景铉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一双眼睛盯住了那店伙计,脸上露出了一些严厉的神色:“她是乐坊司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到这市井之中演奏?”

    乐坊司是专为皇上演奏的,如何会降格到这酒楼来弹琵琶,着实可疑。乔景铉此时已经顾不上与明媚置气,在宫里任御前侍卫两年让他有一种敏感性,对于这福记这家酒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客官,不是薛大家来演奏,是她的弟子段玉娘。”店伙计摸了摸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说那薛大家技艺惊人,她的弟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吗?”乔景铉淡淡的问了一声,眼中的那寒气让店伙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客官,真是这样,小的只是让客官觉得这演奏值得一听。”店伙计不敢再看乔景铉的眼睛,点头哈腰的将一份菜单递了过来:“各位请点菜。”

    随便点了几个菜,乔景铉望了一眼那店伙计的背影,对柳明卿道:“这酒楼有些古怪,咱们得好好查查。”

    郭庆云也热心的凑了过去,连连点头:“上回我们在这吃饭的时候我便说过这酒楼有些奇怪,你们那会子还笑我多心,现儿自己也怀疑了罢?”

    明媚坐在旁边不言不语,心中依旧在烦恼乔景铉的那桩事情,也没有去管他们那边在说什么,只是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甲,指甲修得很圆润,上边闪着淡淡的光芒,就如蚌壳里那层彩虹般的薄膜一般。

    这样的手指伸出去别人便知道是个女子了,还女扮男装?明媚自嘲的一笑,偷眼瞧了瞧郭庆云的手,她的手掌很大,骨节也粗,指甲上边没有涂蔻丹,瞧着和男子的真没两样。

    “姑娘,有个女子上台了。”雅间的门没有关,能看到玉梨与追风正趴在走廊上探着身子往外边瞧,明媚听着她们好奇的声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琵琶声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那段玉娘已经登台了。

    就像一股清泉在山涧跳跃,碎琼乱玉般揉碎了一汪春水。时而轻缓,浅吟低唱,时而激昂,铮铮有声。

    一袭鲜艳的红色绡纱衣服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数盏明当瓦灯垂在她的四周,灯光打在她脸上,雪白的脸庞上寒潭似的两丸眼睛,朱砂一点的樱唇,她的五官显得分外鲜明,让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妖娆。

    “真是美人儿!”明媚盯着她看,眼睛都不眨。

    “再美也比不上某人。”不知什么时候乔景铉已经来到了身后,接着她的话说了一句,明媚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只是往下边瞧了去。

    那段玉娘身子坐得笔直,怀里抱着一具琵琶,她的手上戴着护甲,尖尖而细长,不住的在琵琶上头捻抹挑拨,那行云流水般的音乐便从她的指尖不住的流泻,叮叮咚咚,错落有致,就如有什么拨动着人的心弦一般,似乎能让人跟着她的乐曲一道,或是欢喜,或是悲伤。

    “这曲子弹得真好。”明媚赞叹了一声。

    “不仅是曲子弹得好,人也生得美。姑娘,你瞧瞧,那些吃饭的客人的眼珠子都快粘到她身上去了。”玉梨望着台上的段玉娘,摇头叹气:“还有人扔银子到台上去呢。”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几个银锭子落在了台子中央,段玉娘将琵琶放下,婷婷袅袅的走到了那台子中央,站起身向四周食客答谢,福了个半身,抹胸略低,便看见里面起伏的山峦一抹雪白,她半抬了脸,斜斜儿飞出无数眼风,娇滴滴的周围送了过去,惹得几个汉子大呼小叫:“娘的,段玉娘在看着我哪!”

    旁边有人起哄:“端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段玉娘何苦看你来着!爷难道就比不得你?论文采论皮相,你不及爷的地方多了去!”

    这段玉娘,空弹了一手好琵琶,怎会如此张狂做致的?那媚眼如丝,分明就是在勾引那些食客,莫非是个暗娼?明媚见着她那眉眼,心中不喜,折了回去,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将雕花窗推开,眼睛往不远处的金明池畔看了过去。

    这金明池每年春日都有不少游人在赏春,听说人最多的时候是新科状元簪花夸官的时候。大陈旧例,新科状元都要骑马游街,皇上亲手折琼林殿旁边的杏花,一枝娇红,攒于那黑色的官帽旁边,衬得那新登科的状元郎意气风发,穿上皇上钦赐的锦袍,从皇宫里出来自金明池畔出发,打马扬鞭,游尽京城大街小巷。那日金明池畔人山人海,大家都是来争看状元郎的。

    因着当今圣上徐熙喜欢点年轻人为状元郎,大陈十多年里从未出过三十以上的状元郎,所以这状元夸官便更值得看了,大家都想瞧瞧这年轻的状元郎是什么模样,有心的人家便会去打听究竟这状元郎有没有家室,若是还没娶妻,便有人家会赶紧遣媒人去求亲。

    当年的柳元久,金明池畔游街夸官,引出了这么一段故事,后宅里十多年都不得安宁,现在总算快要归于平静了。明媚托腮细想着,也不知道那柳四夫人怎么样了。

    “媚儿,你在想什么?”身边传来乔景铉的话语。

    明媚没有回头,不想搭理他,这人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已经得罪了自己,还以为自己便已经原谅了他?自己不是京城里那些贵女,一个劲的想巴着上去,只要乔景铉一个笑脸,她们便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若是不让他从这事情上头得个教训,那以后自己便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会变本加厉,觉得自己已经沦为他的附属品,没有一点自由的空间。做什么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宁可冒着两人要赌气很长时间的危险,也要一次性将他整治到位,得了这个深刻的教训,以后他便不敢再这般小看自己。

    “媚儿,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乔景铉有些困惑,他能感觉到明媚生气了,可他却不能理解明媚究竟为何会如此生气,自己不过说了句让她回府去,她便怒气冲冲的不搭理自己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客官,你们的菜来了。”店伙计托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郭庆云也和柳明卿走了进来,瞧着一桌子的饭菜,高兴得眉毛都飞了起来:“这张福记的口味不错,柳十,你快来尝尝。”

    乔景铉的话被打断,再也没有重新接起来的机会,只能怏怏的坐正了身子,拿起筷子吃饭。这次午膳乔景铉吃得食不知味,尽管有郭庆云在一旁不停的找柳明卿说话活跃气氛,可他一望着明媚那不拘言笑的脸,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饭桌上乔景铉与明媚的不对劲是谁都能看出来的,郭庆云卖力的与柳明卿说了好一阵子话,最后也觉得没有意思,索性放弃了这缓和气氛的举止,拿了筷子不言不语的吃起饭菜来。

    几个人埋头吃着饭,不多时便将那桌子饭菜解决了,郭庆云看了看身边的那两个闹别扭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只能左看看右瞧瞧,尴尬的轻轻咳嗽了一声:“柳十,吃过饭以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明媚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回府便是了,还能去做什么?”

    “那……让我表哥送你回府?”郭庆云斜睨着旁边魂不守舍的乔景铉,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这让乔景铉惊跳了起来:“小九,怎么了?”

    “我问你要不要送柳十回府!”小动作被乔景铉给揭穿,郭庆云脸上有挂不住的薄薄怒气:“表兄,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我那生性高傲聪明伶俐的表兄去哪里了?现在面前只有一个呆子了!柳明卿,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柳明卿本在旁边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没提防被郭庆云突然点到名字,也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说:“我想去书肆那边买一套好一点的文房四宝。”

    “好哇好哇,我陪你去,我可是最会挑东西,又特别会和老板磨价格的。”郭庆云兴致勃勃的站起来:“走罢,我表兄送明媚回去,难道你还不放心?怕我表兄把你堂妹拐了去?”

    可不就会拐了去?柳明卿心里暗暗腹诽,一想到自己的亲妹子柳明艳,心里头又难过起来,可怜她从小开始就跟在乔景铉身后到处跑,长大以后一腔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做梦都想嫁给乔景铉。却不曾想自己的堂妹不动声色的把乔景铉一颗心掳了去。

    他在一旁看着乔景铉和明媚,心里为自己的亲妹子不值,可又丝毫没有办法。虽然自己是柳明艳的亲兄长,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明媚比自己妹妹要讨喜得多。再说了,这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喜欢一个人,或许和时间相处长短没关系,只和相互的感觉有关,乔景铉喜欢上明媚,他也无话可说,只能为柳明艳长叹一声,叹息她芳心错投罢了。

    郭庆云在一旁看着柳明卿那怅怅然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大步走到雅间门口,“哗”的一声拉开门:“你到底走不走,柳明卿?怎么磨磨蹭蹭的,就像个娘儿们似的。”

    被郭庆云的话一激,柳明卿猛的站了起来:“走就走,早就知道你捣乱的水平了,我可不怕你,郭小姐。”

    “叫我郭小九,别喊郭小姐!”郭庆云回头一笑:“或者喊我郭家小九,小九,都行!这样喊听起来显得很亲近,是不是?”

    “你……”柳明卿语塞,快步跟了上去。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都走了,只余下乔景铉和明媚,玉梨站在雅间外边,望着里边两个人,有几分愁眉苦脸,雅间里边气氛很奇怪,她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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