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邺城-洗尘

    头等舱内。

    “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有没有尊重客人的意愿？”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人正捏着个兰花指在训斥空姐，尖细的声音令人难辨雌雄，“我们gigi说了要无糖的咖啡，你们咖啡那么多糖，想甜死人吗？”

    年轻的空姐被那黑框娘娘腔训斥得满脸歉意，“对不起，助理先生，是gigi小姐说要三勺糖的——”

    “你还顶嘴！”娘娘腔尖着嗓子叫一声，手中捏了个兰花指，“叫你们乘务长来！”

    这空姐看得出她是个新人，应对刁难的客户十分生疏，咬了咬唇，红着脸就进了后舱。

    黑框男人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可是瞬时，对坐在一旁的妙龄女子就变了一张卑躬屈膝的脸，点头哈腰的，“gigi啊，我教训过那空姐了，你别生气，气了就不漂亮了！”

    机舱内的人还以为是谁这样做作，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可等看到座位上那碧波红唇、格外妖娆的女人的时候，几个坐在相邻位置的妇人窃窃私语起来。

    “是那个电影明星gigi吗？听说最近在韩国电影节拿了个奖，现在正当红，想不到这么大牌！”

    “哼，拿个电影奖就这么横！还不知道是不是干爹花钱买的。不就是个演戏的，真当自己是什么？”

    “现在她最红了，当然横啦！你还是管好你老公吧，说不准他就在打这个gigi的主意呢！”

    “呸！这狐狸精也配！还是管好你自己老公吧！他最近包了那么多小明星，只怕哪天把你正房的位子挤掉！”

    听了几个妇人讽刺的字眼，那娘娘腔助理脸色不大好看，可那些贵妇不比无权无势的空姐，他可不敢再去随意训斥，只好安慰着自己的主子，“gigi，别和那些女人计较，他们嫉妒你！”

    那美艳的电影明星gigi却是不为所动，红唇轻启，逸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一群老姑婆！人老珠黄了连男人都管不住，还在这里唱戏！”

    云清梨就坐在那gigi的后面，听得她那刻薄的话语不由得蹙眉。这时卓灜回到了座位，正好见到云清梨这有些扭曲的表情，懒懒一笑，“紧张了？”

    “别自以为是了！”云清梨撇撇嘴，不过老实说，要去见卓灜的家中长辈，自己还真有点紧张。

    卓灜落座，那双墨黑的眸子凝着她的眼，目光坚定，“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

    这目光，云清梨不自觉的别躲闪了过去，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我看这里有个遥控器，是可以看电视吗？”

    这是云清梨第一次出秦江，也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所以并不清楚怎么调节座位背后的小屏幕电视，顾自拿着遥控器捣鼓了一下。

    突然屏幕上就跳出了个视频，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有了！”

    卓灜弯嘴一笑，拿起一份杂志遮在脸前看着，同时，优哉游哉道：“这两个字回了家可别乱说，若到时候他们误会了，我不帮你解释。”

    先是一头雾水，紧接着就是恍然大悟！云清梨脸一红，用遥控器敲了一下卓灜的手臂，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卓灜却是一下拉住了她的手，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了，“还没订婚，就想着谋杀亲夫？”

    “卓灜！”

    云清梨又羞又恼，可恨大灰狼捉着她的手就是不放。

    看着她那恼羞成怒的模样，卓灜竟是起了玩心。他身子向她靠近了两分，“梨梨？”

    那俊颜瞬间放大，迷惑而自信的眼眸中传达着暧昧的意味。

    云清梨看得有些惊怕，抽不出手来，更是躲不过卓灜，不知所措的只好向后靠了一些，“你要干什么！我、我们可是商量好的，你要是乱来，我现在就回秦江……”

    现在？卓灜轻笑一声，她是打算跳飞机么？

    不等她说完，卓灜伸手，将她落在脸畔的发丝夹到了耳后，“你头发乱了。”

    卓灜的指尖碰触到她的脸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的躲了一下，可却惊觉自己心跳得好快，快到她觉得心脏负荷不了。

    感到卓灜握住自己的手的力气已经小了，别扭的把自己手迅速的抽了出来，低头掩饰着自己羞红的脸，“我去洗手间！”

    说完，逃一样就离开了座位。

    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卓灜嘴角一丝优雅温柔的笑。

    ——

    龙绛先一趟飞机回来，把卓灜要带云清梨回邺城的事情先剧透给了龙凌心剧透。龙凌心听完后，在一旁又是踱步，又是啧啧称奇，可就是不说话。

    “老婆，你倒是停下来，晃来晃去，我头都晕了。”卓航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不要烦我，我想事呢！”龙凌心没好气的横一眼卓航，又踱步两个来回，才停了下来，“老公？”

    卓航见龙凌心终于停了下来，赶紧把她拉到了沙发内坐下，“怎么了？是怕我爸妈同不同意？”

    龙凌心点点头，“虽然爸宠小灜，有意让他接替卓家家主。可是你说，小灜带回来的女孩儿，爸会承认她做卓家主母么？”

    说着，又有些委屈的说道：“还有妈——”

    卓航母亲白佳瑞在邺城豪门中十分有名，年轻时不但风华绝代，聪慧绝顶，到了现在她凌厉的手段和高贵傲人的气度也没有丝毫衰退。当年卓航与龙凌心相恋得偶然，白佳瑞甚是反对。她认为卓家的媳妇就该相夫教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但绝不是在外抛头露面，而那时龙凌心接管了龙家旗下的家产，正是威风八面之时，总不能撒手家业不管吧？

    当年为了考核龙凌心，白佳瑞设了各种局中局，令卓航、龙凌心这对情侣焦头烂额，得亏他们二人始终不放弃，才能终成眷属。可是就是到了现在，白佳瑞对龙凌心仍是不满。

    若这次其母还要插手，再发生了他们当年所发生的事情……龙凌心心中忐忑不安，卓灜带回来的女孩儿真能和自己当年一样接受重重考验吗？

    若接受不了，自己到手的儿媳妇不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那自己小孙孙，岂不是又没影了？

    卓航知道龙凌心的忧虑，更是心疼她这些年受的委屈，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要相信小灜，他既然把女孩儿带回来了，就说明他已经思虑周全。小灜有办法应付一切的！”

    龙凌心听了卓航的话，更是惭愧了，紧紧地抱住了老公的脖子，轻声啜泣道：“老公，我真没用，帮不了儿子！”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个孩子模样呢！卓航无奈，帮着龙凌心擦了擦眼泪，“行啦，你只要不帮倒忙，小灜就相安无事了！”

    龙凌心一听，啼笑皆非，娇嗔的捶了卓航一下，“老公你好讨厌啊！”

    两人说了下话的功夫，再四周一环顾，却发现没了龙绛的影儿了。龙凌心挑眉，“小绛去哪里了？”

    龙绛哪能在哪里看自己姑母姑父打情骂俏，真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肉麻得牙都酸掉了，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开车到了机场，打算第一时间抱抱他家老大的大腿，希望以此表示衷心，拍拍马屁。

    一见二人身影出现，龙绛一张娃娃脸灿烂得和猪八戒娶媳妇儿一样，“老大，嫂子！我在这里呢！”

    说着，麻溜儿的凑到了卓灜、云清梨跟前，“老大，车在外面，先回卓公那边，还是去姑妈那里？”

    卓灜乜一眼龙绛那狗腿子模样，把云清梨拉到了一侧，生怕她被龙绛传染低智商一般。龙绛表情有点受伤，到底是老大嫌弃他，还是太保护大嫂？

    卓灜侧身，却发现身边的人睡眼惺忪，五个小时的飞机确实也够累的，“先回天雍吧。”

    天雍是卓灜在邺城独住的公寓，与卓公馆和龙家老宅不同，天雍位居繁华的商业区，是许多豪门单身贵族的第二居所。卓灜虽不常回天雍住，可是定时有安排佣人清扫，所以即便久不住人，依旧是纤尘不染。

    回到天雍，龙绛屁股还没坐热，卓灜就吩咐道：“你去外带几个菜过来。对了，不要辛辣的。也不要白胡椒。”

    一侧的云清梨听了，心思却有些触动。她是不吃辛辣，尤其不能闻白胡椒的，但这种事情，卓灜怎么知道？

    没等她多想，龙绛就被打发走了，卓灜转身，“去洗澡，然后在床上休息一下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一提到“床”，云清梨便是警备起来，立刻和个拨浪鼓一样摇起了头，“不用了，我不困。”

    看着她这胆小害怕的模样，卓灜嘴角一丝不屑的笑，“我如果真要做什么，不在床上照样可以。你信吗？”

    显然，他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云清梨脸色微红，立刻用手护住了胸，“你别乱来！”

    卓灜瞥一眼她护在胸前的手，她觉得这样就能挡住他？所以说这妞儿就是太天真了。

    看她累得眼皮打架的，等下真和自己较劲，说不定真不去睡了，卓灜转身走去了书房那侧，“浴室里面准备了新的毛巾，寝具也是新的。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看着卓灜转身，云清梨还是将信将疑，咦，这只大灰狼难道真的转性了？

    不可能不可能！

    洗澡出来，却听房间外卓灜敲门，云清梨来不及把头发吹干，乌黑的发丝轻柔的便贴在了锁骨处，宽松的睡衣把她苗条的身躯显得更加清瘦。

    门拉开，卓灜看着那水雾朦胧的云清梨，微微一怔，立刻将门又关上了。

    那速度之快，门板差点夹了云清梨的脑袋。

    这卓灜到底什么毛病啊！

    还在气着，只听卓灜在外霸道说着，“你等下再出来。”

    接着是脚步声走远的声音。

    回到客厅，龙绛正在摩拳擦掌，正准备人到齐就大快朵颐。他为了讨好他家老大，是特意开了半小时的车程去西城的金玉满堂订餐，每道菜都是招牌，光看卖相就令人垂涎三尺了。

    “筷子。”卓灜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来。

    龙绛以为卓灜要他递筷子过去，赶紧递了一双新的。

    卓灜不接，继续道：“你的。”

    ？

    龙绛不懂，难道老大这个死洁癖，不嫌弃自己用过的筷子？

    龙绛赶紧把自己筷子递了过去。卓灜将筷子收在掌中，挑眉，“好了，你可以走了。”

    龙绛微微一怔，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招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真可谓炉火纯青、无懈可击，龙绛这稚嫩的小心灵再一次受到重创，一双眼和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可又不敢忤逆他家老大，极其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巴巴的望着卓灜，“老大，那我走了？”

    “嗯。”

    一个语气词，就打发了龙绛小娃。

    顿时又成了二人世界。

    他怎么能让别人看她发尾微湿，眼神朦胧的样子？

    云清梨出来，不见龙绛，还有些奇怪，“龙绛呢？”

    “他内分泌失调，去医院了。”卓灜面不改色，说的时候目不斜视。把人都赶走了，居然还要黑一把……果然高手！

    内分泌失调也用去医院？云清梨心忖着，也没多想，便坐了下来。

    刚刚拿起筷子，云清梨又放了下来，“卓灜，你能和我说下你家的情况吗？”

    卓灜当然知道卓家对他的妻子人选的看重，尤其他祖母，其作风利落干脆，令他母亲那般飞扬跋扈的人都吃了不少苦，可想若是见了梨梨这软性子的，恐怕更是挑刺。其实他也有些担心这个，所以准备带云清梨回卓公馆一趟，便立刻回秦江。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但是如果我对你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的话，你家人肯定会起疑的，不是吗？”云清梨认真说道：“如果在你这边露馅了，秦江那边肯定也盖不住。你也说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互相帮助，帮你其实也是帮我自己。”

    起初看着她那严肃的表情，卓灜本还有想要说笑的心思，可是见她说得认真，而且也在理，便点点头，将卓、龙两家的背景简单说了一下。

    一番话下来，云清梨眉心越蹙紧蹙，心里更是惊叹连连，不想卓灜竟真的是邺城第一大家卓家的人，而且还是主系子孙。

    卓家起源于自宋朝年间，第一任家主是当朝丞相，告老归田之后开始私营漕运，几代之后，卓家崛起，成为宋朝民间第一大家，富可敌国。朝代更迭，家族中曾出过许多历史中有名的文官武将。而在浮浮沉沉的民国乱世，卓家一部分人侨居海外，留下的小部分人为抵御外敌，倾尽家产，更付出性命。自此卓家人脉开始凋零。

    建国初期，卓灜的祖父卓天辰曾赴海外战场，在几次大型戍卫战中，缔造了不败神话。现下中央局不少将军级别的大人物，那时都曾是卓天辰的部下，不少人的性命都是卓天辰救回来的，以他的威望，当年极为可能成为中央局的军事领导人，但年仅三十五岁的卓天辰，毅然退伍，接任卓家家主之位，打理家族船运产业。几经浮沉，卓家的威望只能用“传奇”两字来形容。

    而卓灜母亲家所在的龙家，虽不比云家的名望，可现今也是国内医药界巨头，不容小觑，资产比起云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清梨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这一次来邺城，还真是不简单！看来要找保护伞，也不是件容易事。

    “别担心，一切都有我。”见她愁眉紧锁的样子，他揉了揉她柔亮的乌发，“相信我，梨梨。”

    看得出他是在害怕她受伤，可是他们之间的协议是公平交易。她和他假订婚，免除他被催婚的烦恼；而他给她提供一个保护伞，在出国游学前的一段喘息的时间——当然，她不会将出国游学一事告诉他。

    云清梨抬眸，微微一笑，“卓灜，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

    秦江。

    海龙湾一事之后，秦方一直在审讯奎二，可是奎二一直闭口不言。而云清梨随卓灜回邺城回得突然，也没细说当日海龙湾的情况。无奈之下，他只好约谈成茵。毕竟饭桌上留下的是她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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