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NEW

老规矩，太太屋里的阿猫阿狗也比她尊贵，何况是太太的丫头呢，出去外头谁不给几分体面呐。她倒大喇喇的来使唤我，十分不把太太放在眼里。我便推脱道，青芽姐姐一会子就回来，若是见我在伺候姨奶奶，怕要心里不痛快了。奴婢本以为她知进退，谁知道她倒嗤笑起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丫头的心思，你是太太的大丫头，不愿低就伺候姨娘。我说你们这些丫头真真没个成算，如今太太竟成了一尊佛了，府里可还是凡人俗世啊，伺候我好多着呢。太太，奴婢实实咽不下这口气，便和姨娘嚷了起来。末了，姨娘竟说叫我气的身子不爽快，没法子来领赏了。”

    柳云说罢，又觑了王氏姊妹一眼，二人老面孔都已铁青，唯有宝钗摇着团扇子，凝着眉头思索，可见姨娘说的再不错，宝姑娘真真不是省油的灯。

    不待柳云开口挑唆，只见宝钗倒闲闲的起身了，对王夫人展颜一笑，说道：“依我说，姨妈很不用动气，为那么一个人不值当，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呢。”说罢，又摇了摇扇柄子，淡淡的说道：“想来锦姨娘不过丫头出生，受了几日恩宠便不知东南西北了。姨妈教导她知道便是，不值当生气。姨爹只说不许她们来请安，并没有说不许姨妈瞧她们去。既是锦姨娘身子不好，姨妈是这屋里的当家太太，自然该去瞧瞧，好不好也是姨爹的屋里人，若真真身子不好了，很该请个大夫来瞧病。”此言一出，果然老姊妹二人茅塞顿开，听的柳云心中直发毛，这宝姑娘瞧着和善寡言，心中的成算可真不俗，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被她算计的骨头也不剩了。只是可惜了，她还是嫩了些，终究棋差一步，生生的把自己个儿的亲姨妈带沟里，正中锦青的织的网。

    王夫人见说，叹了口气，抚着宝钗的手，说道：“好孩子，就是你还知道我几分。锦青虽不敬我，到底是我屋里人，如今身体不好，是该去瞧瞧。”话虽如此，实则太太探望姨娘却有几分不和规矩，王氏如今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叠声吩咐柳云姊妹并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伺候着，又吩咐两个婆子将薛姨妈母女送出小院儿，自己却领着丫头往锦青的小院儿行去。

    花开两支，各表一枝，咱们且不说凤姐得了郭婆子先后两道信息，如何的张罗排铺，也不说薛家母女如何在梨香院里等信息。只说王夫人领着丫头们一头撞进了锦青的小院儿，锦青可是做足了手腕，这会子正躺在床上呢。

    守在院子里的小丫头见王夫人来了，忙忙给她行礼，口称太太安。王夫人左右环顾了一回，责道：“听说你们姨娘身子不好，怎么都在外头站着，不进去伺候。你们都给我仔细了，若不能好好伺候你们姨娘，瞧我不皮揭了你们的。”里面青芽见王夫人的声音，又和锦青对换了个眼神，忙出去给王夫人行礼。

    王氏见青芽出来，却不见锦青，不由怒上心头，却又死死压下怒气，说道：“才听说你们姨娘病了，我来瞧瞧她。这会子可好些了？现下都掌灯了，若还不好便赶着去请大夫来瞧，待夜深了更不好。”

    青芽见王氏如此关怀姨娘，心中先是一阵打鼓，不知道她有何意思，忙屈膝回道：“回太太的话儿，我们姨娘这几日有几声咳嗽，本没有大碍的，今日不知道怎么晕了过去，如今躺着起不了床，本是想请个大夫瞧瞧，可姨娘不许请大夫，说怕叫人知道她一点子小病就请大夫。”青芽自然是照着锦青教的说，一面说一面那眼瞧柳云，眉眼间流露出柳云气坏姨娘的意思。

    哼，她倒乖觉，不过为了引的老爷垂怜罢了，真是狐媚子妖精，王氏嘴上却说道：“这是胡闹，既如此就该来回我知道。这会子且去看看你们姨娘，若真不打紧也罢了，若是耽误了医治，我只拿你是问。”锦青在屋里听的真真儿的，王氏嘴上说着关怀她的话儿，实则拿她丫头撒气，下个马威给她瞧罢了。

    王氏一面说，一面往里头走，眼睛却细瞧了锦青的屋子，排铺的奢华不足，书香气有余，花榈木苏制的家设，陈设着龙泉窑的梅子青三足香炉，越窑的秘色釉茶盏，汝窑的笔洗，格子上摆着暖玉流水的山子，只这几样便价值不菲，照例姨娘是没有这样的物什，可见都是老爷单赏的。看的王氏胸中如火如潮，恨不能立时将锦青撕碎了，丢出去喂狗才好。

    王氏收敛了怒气，走到锦青内室。锦青见王氏进来，竟不说起身行礼，只管直挺挺的躺着，拿一块方帕子遮住面孔。王氏见她这边作兴，更气的倒仰，柳云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儿，谁知锦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王氏越发的掩不住气恼，重重的责骂柳云道：“你咳嗽什么，好没眼色。你瞧，你锦姨娘都没了生气，还不上前瞧瞧去，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别脏了屋子。” 很好，王氏按耐不住了，锦青掩在帕子下头的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柳云正待上前查看，锦青却直直的坐起身子，那一方帕子也掉落下来，她单衣简服，素面朝天，散落的发端只斜斜的簪着一枝月白的解语花素簪，脸颊上红红一片，似是巴掌打的，嘴角也是淤青的，眼睛哭的通红通红的。王氏见她如此一副面容，先是大惊，心中又掂量了一回，她专房独宠了那么些日子，在除了老爷再没人敢对她动手。王氏自以为得意，不免觉得畅快无比。

    王氏歇觑着眼，细细的瞧了锦青一回，说道：“哟，我只当你病了呢。这话怎么说的，白嫩嫩的小脸蛋是怎么了？”

    不待王氏说完，锦青便下了床，慢慢的走到王氏跟前，觑了王氏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太太真是老了，记性不大好了，我脸子上的伤，不是太太教训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