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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番外7孤息与流逐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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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人没看见。

    “不过,你刚才的眼神真可怕。”待站稳后,她又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

    贺兰天安恨得牙痒痒,却偏偏动她不得。

    他不想赶她走,也不想真的惩

    罚她。

    从小没有亲人,所以,才会眷恋这份亲人般的亲切与放肆吧。

    可是,她这样对谁都亲切,以后怎么得了,特别是贺兰新,贺兰新……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他造成致命威胁,就是这个看上去漫不经心、凡是不在乎,甚至有点天真烂漫的堂弟了。

    他只能将已经握在手中的东西,拽得更紧,紧得不容他人插手。

    江山也罢,女人也罢。

    “晚上留下侍-寝。”念及此,贺兰天安冷不丁地抛下一句话。英俊的脸神色不动,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伊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身份尊贵,对于她来说,应该是殊荣吧。

    一穷二白,饿倒路边的丫头。

    伊人果然受宠若惊,或者,只是受惊。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见到这样的神情,贺兰天安这才稍微有点受用:小女孩鸿运当头,难以置信很正常。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伊人的脸色惊了几惊,变了几变,最后竟然化成一笑,还是特没心没肝不当一回事的笑。

    贺兰天安的脸顿时僵住了。

    “你不愿意?”这一次,轮到他难以置信了,“为什么?”

    伊人很囧,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难道你有心上人了?”他憋着气,不抱希望地问。

    “是啊。”出乎意料,伊人竟然淡淡地应了,同样,像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有心上人了。”

    即使不能相见,也许是永远不能相见了。

    他在她心里。

    贺兰天安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料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是谁?”心中一落,他从来没有这样失落过。

    伊人的淡然与宁静,刺痛了他。

    “他是……”伊人眼睛一弯,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你的二叔啊,傻瓜。

    “无论他是谁,任由你饿晕在路边,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贺兰天安却忽然为伊人抱不平起来,也许他对她,从来就不是爱情,只是一个身在黑暗太久的人,对光的渴望而已。

    知道她另有心上人,贺兰天安在最初的失落过后,很自然地将自己换到了一个哥哥的角色。

    伊人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表情如此安详。

    安详到,让他嫉妒。

    嫉妒那个男人。

    “他只是不知道而已。”伊人嘟嘟嘴,为贺兰雪辩解道:“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如果他在,他不会让我吃一点苦,不会让我受一点累。不会让我-操心任何东西,不会让我有丝毫难过。”

    “你倒是相信他。”贺兰天安涩涩地驳了一句。

    “当然,我就信他。”伊人笑眯眯地回道。

    “那他在哪里?”贺兰天安板起脸问:“难道他不在了?”

    伊人竟然没有回头,一直明媚没有阴霾的脸,竟然黯了暗。

    贺兰天安忽而语塞。

    难道,那个人不在了?

    她晕倒在路边,只因为家破人亡,爱人新丧?

    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怜惜,侧脸看着伊人绝美的面容,想起那些天她的关心和笑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放心,以后的日子会变好的。”

    好吧,先放过她。不能趁人之危。情敌已经不存在,他的时间还很多。

    见他这样,伊人暂时也不想解释了。只是沉默。

    只因为,突然想起了贺兰雪。

    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儿子……真的很漂亮。

    ~~~~~~~~~~~~~~~~~~~~~~~~~~~~~~~~~~~~~~~~~~~~~~~~~~~~~~~~~~~~~~~~~~~~~~~~~~~~~~~~~~~~~~~~~~~~~~~~~~~~~~~

    此刻的贺兰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

    在落入流川时失去知觉,待醒来时,他与卫诗正躺在一条枯河边,流逐风则不见了踪影。

    贺兰雪毕竟做了天朝那么多年的皇帝,年轻时也曾游历这大好河山,一番辨别后,终于断定:此非天朝。

    他抬头望了望正午烈烈的太阳。

    风哗啦啦的刮过,卷起了河边已成齑粉的沙粒。

    干燥而有风的国度。

    他略做思索,然后很快意识到:这是炎国。炎寒的国度。

    他信手拍了拍身上的风沙,站起身,走到卫诗的旁边,推了推她,“你没事吧?”

    卫诗轻吟了一声,幽幽地醒转来,正午的太阳太刺眼,她下意识地用手拦了拦,紧接着,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这是古代?!天,这是古代!这已经是古代了!”她很快蹦跶起来,在原地跳了几跳

    ,然后,又似想起什么,转身困惑地望了一下,“流逐风呢?”

    如果他们是一起来的,为什么流逐风会不在?难道降落地点不对?

    ……

    ……

    ……

    ……

    此刻的流逐风,大概在贺兰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他——

    还在现代。

    没有离开。

    在跃入虚空的最后一刻,在流川的奔腾声轰鸣入耳的时候,他突然折身——流逐风本是最后一个落下的人,贺兰雪与卫诗都在下面,中间隔着浓浓的雾气,根本不能察觉上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他竟从外套里扯出一根线头,用阴绵的内力将它拉长,再灌以内力,向上方激射而去。

    在独孤息预备合上大门的时候,纤细的丝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系到了门侧的钉子上,然后,矫健的身影如大鹏展翅般从下面冒出,堪堪站在独孤息的面前。

    “你?……”独孤息惊诧万分地看着他:那个小子不是千方百计想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从此以后,她将彻底封存流川。

    流逐风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张开双臂,搂住她。

    独孤息怔了怔,紧接着,一巴掌打了过去。

    “愚蠢!”

    她说。

    流逐风还是笑,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浮出五条红印,可是目光明亮,澄澈清晰。

    “我不是傻子。”他说。

    在最后那一眼,他看出了她脸色有异。

    憔悴而决绝。

    电光石火间,他忽而明白了一切。

    从古代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会不会后悔?

    在他央求她打开流川时,她的沉默与冷然。

    在山洞时,她不厌其烦重复的因果与代价。

    虽然还不够明晰,流逐风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他此刻走了,就这样走了。此生此生,将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巨大的恐慌让他选择了返回。

    他不能冒险。

    独孤息神色微动,渐渐软了下来,她伸出手,寒玉般指尖触摸着他的面颊,“你应该回去的——这样耐不住寂寞的人,以后怎么独自活着呢?”

    流逐风不以为意地驳道:“如果我走了,那才是真的寂寞呢。更何况,我不会独自活着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难道师傅是这么好当的么?”

    说得如此笃定,飞扬的眉眼不可一世。

    独孤息沉默了许久,然后转身,“听说北极光很美,我想看看。”

    流逐风跟着走过去,挨得很近,却不再敢放肆,那是极微妙的距离。

    他也知道,这是她的底线。

    ~~~~~~~~~~~~~~~~~~~~~~~~~~~~~~~~~~~~~~~~~~~~~~~~~~~~~~~~~~~~~~~~~~~~~~~~~~~~~~~~~~~~~~~~~~~~~~~~~~~~~~~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美景,吃过很多美食。她总是优雅而耀眼,他在她旁边上蹿下跳,无比快活。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话,咋咋呼呼着,嚷着‘这个好玩’‘那个刺激’,学习着各国的语言,打听着好玩的活动,硬拉着她参加,或唱歌跳舞,或挑战一些匪夷所思的‘勇敢者游戏’。然后抱着一大堆战利品献宝一样给了她。穿着更是入乡随俗,奇装异服,博君一笑。

    “师傅,你可知平常人的快乐?”

    我不想给你天下,只想给你平常人所有的快乐。

    后来独孤息也渐渐多话起来了。

    那次在巴黎,落日镕金中,她突然说起往事,语言淡淡,神色淡淡。

    流逐风侧耳倾听。

    “其实,至始至终,我都是一个自私而且怯懦的人啊。逐风。”

    唯我独尊。

    怯懦失败。

    “让你留下来,也是我最后做的一件自私的事情。”她扭头,在埃及高塔中,这样说,“虽然已经想通了一切事,却还是贪恋温暖。”

    她一生都没有触及的温暖,却在日日夜夜琐碎的快乐中,充盈而来。

    见到贺兰无双之前,她只是一个只为了变强的工作狂。与无双相处时,她是扑火的蛾,是冷酷而强势的女神,无双之后,她是沉寂而冷漠的怪人。

    反而是现在,生活突然那么真实。

    虽然明知那个小孩的心意,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应。

    “逐风。”

    “嗯?”

    “找个女孩结婚吧,我来当主婚人。”

    “……哇,看看,巴扎酸奶啊,我去买两杯!”

    ~~~~~~~~~~~~~~~~~~~~~~~~

    ~~~~~~~~~~~~~~~~~~~~~~~~~~~~~~~~~~~~~~~~~~~~~~~~~~~~~~~~~~~~~~~~~~~~~~~~~~~~~~~

    西藏拉萨。

    那个卖酸奶的小姑娘还记得那个长得很英俊的男人。

    那个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吧,五官俊朗中带着秀气,眼角上挑,眼睛的颜色很奇怪,黑中带着微微蓝,流光溢彩,像打磨后的宝石。

    他好像很喜欢笑,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拉萨所有的阳光都揉碎在他的笑容里。

    可是,在他低头拿酸奶的时候,小姑娘分明看见他眼底的阴霾,像隐藏在烈日后的浅云,溢满忧伤。

    可是,再抬头,忧伤刹那不见。仿佛一切只是小姑娘多愁善感的错觉。

    她看见男子持着两杯酸奶走向不远处独倚石栏的女人。

    小姑娘的视力很好,因为看清了女人的容貌。

    很美的人,小姑娘倒抽了口凉气。

    好像壁画里的玄女,有种轻飘的氤氲,让人不能直视,即便直视,似也看不清她的细节。

    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刚才那个帅气的大哥哥吧。她想。

    只是,脸色白得有点透明,很奇怪,好像病了似的。

    他们坐了一会,然后离开了。

    小姑娘有点怅然,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神仙眷侣了,哪知到了傍晚,待下了凉,小姑娘披了披肩,打算去会朋友,经过白天的广场时,她见到一个人站在廊檐下,对着前方巍峨的布达拉宫,默默沉思。

    修长的身影,在这偌大的地方,显得单薄而萧索。

    她很快认出了他,是白天那个大哥哥。

    小姑娘性格活泼,心中大喜之下,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嘿’地打了声招呼。

    大哥哥困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认出了她是谁。

    “你的酸奶真的很好喝。”他很和善,语调轻快,平易近人。

    “跟大哥哥在一起的小姐呢?”小姑娘本想直接问‘那个大姐姐’的,可是在冲出口的那一刻,又觉得称呼女子为姐姐似乎不好。

    “哦,她睡了,今天很累。”大哥哥回答。

    “她是不是生病了?”小姑娘关切地问,“我小时候也生病,妈妈就会为我去庙里祈福,然后我的病就好了。”

    “这里真的是神迹最多的地方吗?”他问,“神真的会实现你的愿望吗?”

    “当然,如果你足够虔诚,佛祖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的。”小姑娘眨眨眼,肯定地回答。

    大哥哥笑了笑,冲她说了声,‘谢谢。’

    神色再次欢悦起来。

    小姑娘又看见了他眼角眉梢逸出的阳光。

    她在朋友那里玩了很久,待回家时,已经是早晨六点,太阳都要爬上宫殿了。

    小姑娘行色匆匆,一路赶着回家,又经过那个广场,大哥哥已经不在了,她正觉遗憾,抬头一看,竟又看到了他。

    在布达拉宫的中央,高高的台阶之上,一个挺直的影子,虔诚地跪着,像一座凝肃的石像。

    虽然太远,她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可是,她知道,那就是大哥哥。

    他在为他妻子祈福呢。

    小姑娘的心忽而一酸,几欲落泪。

    神会帮他的,小姑娘想。

    ……

    ……

    ……

    ……

    一年后,小姑娘几乎都快忘记那件事了,毕竟,每天来拉萨的人那么多,好看的大哥哥也不少,每天每天,世上都在演绎着美好动人的故事。

    直到一个好听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要一杯酸奶。”

    她于是递过去,抬头时盯了半刻钟,终于认出了他。

    却只有他一个人。

    依旧英俊,依旧在笑容里装满阳光,只是头发长了些,嘴唇上留着一层青荏荏的胡渣,有点显老了。

    那一晚,坐在布达拉宫的广场前,他喝着酸奶,望着前面金碧辉煌的神殿,大笑地回答着她一句紧一句的追问。

    “她啊,当然是我的妻子,我十岁时,就发誓要娶她,是不是很早熟?哈哈,后来啊,当时过三关斩五将,誓要抱得美人归啦……哪有接吻啊,小姑娘忒不纯洁了……也有接吻吧,不过她不知道,嘿嘿……老师又如何?……我老师很美对不对?哎,我倒情愿她普通点,太美了,害得我每天都担心别人抢走她,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至于现在……现在,她已经回去了。”大哥哥的神色暗了下来,却还是勉力地保持眉飞色舞的风采。

    他想,她只是回去了,就像历劫的仙。

    终其一生,她没有说过爱他。

    也许,从来没有爱过。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小姑娘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不再问了。

    那位小姐,大概是病故了。

    不然,他不会独自回来。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片刻的冷场后,大哥哥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将小姑娘拉起来。

    他的手很温暖,修长有力,让小丫头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又酸了。

    她没有动,而是站在他面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道:“大哥哥,其实那一天,你祈福的那一天,那位小姐也在呢。就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那天凌晨,她抬头看见了流逐风,感伤了一会,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了独孤息。

    独孤息站在广场右侧,拢在阴影中,安静地望着半山腰那个倔强而孤单的身影。

    鬓角微湿,显然已经在夜雾里站了许久。

    听到这里,流逐风如遭雷击,双手扶在小姑娘的肩膀上,下意识地用力,几乎抓疼了她。

    “她也在?”

    奇怪,明明早晨回去时,师傅还在床上,睡得那么安详。

    他还偷偷地走到她的床边,在高原明亮的晨曦里,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原来,她根本就没睡。

    她知道!

    流逐风心思澎湃,被各种各样的猜想,搅得不能自已。

    既然醒着,为什么没有像以往一样推开他?她的表情那么宁静安详,甚至带着浅浅的笑。

    或者,多多少少,哪怕一丝一缕,她,是爱过自己的?

    无果的问题。

    无望的答案。

    ……

    ……

    ……

    ……

    独孤息已经在半年以前,全身渐渐透明石化,然后,在一个清晨,彻底消失了。在他端着早餐,拿着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玫瑰推开房门时,消失了。

    地上有残留的碎片,她从此再没出现过。

    “是啊,她就站在这里。”小姑娘被大哥哥的神情震慑,有点惶急,嗫嚅道:“她还说了一句话呢。”

    也根据这句话,小姑娘知道那位小姐得了多严重的病,可能活不长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傻瓜,你已经创造奇迹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安宁过。因为我已经太怕寂寞了,没有推开你,却也将你葬送在寂寞里。对不起。”小姑娘模仿着那声叹息,惟妙惟肖。

    流逐风怔怔地松开她。

    是啊,他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不喜欢一个人独处,讨厌无聊,也讨厌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可是寂寞是铭心刻骨的,它是记忆的唯一方式。

    我不愿忘记你,所以愿意承担这永世的寂寞。

    小姑娘惊奇地看着大哥哥的神色渐渐缓和,唇角邪魅地一勾,有种坏坏的味道,洒脱帅气,让她为之目眩。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好看的景致,就让我帮你一件一件体验吧,息。我又怎会让你担心?”

    ~~~~~~~~~~~~~~~~~~~~~~~~~~~~~~~~~~~~~~~~~~~~~~~~~~~~~~~~~~~~~~~~~~~~~~~~~~~~~~~~~~~~~~~~~~~~~~~~~~~~~~~

    很多年后,曾经的天启财团越来越庞大,其分部几乎遍布了世上的每个角落。

    天启的新老板流逐风似乎是个不世天才,可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倒有十一个月不知踪影,而且一直没有结婚。

    再后来,竟然根本不露面了,只是董事会在继续维持公司运转,继续在各个大大小小的地方设立办事处。

    又是许多年,一群去南极的科考队,在艰难跋涉了几天,终于走到冰川深处的无人区时,却在那里,无比惊奇地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女子冰雕,真人大小,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冰雕的底座,还有一行跋扈的草书,经辨认,为——

    独孤息!如果几千年后这里没变成桑田,你看见它后,就赶紧给我回来!不然,别怪我上天下地,把你找出来欺师灭祖!

    落款:流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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