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卓求助。可惜她转过头也只能看到陶文卓的胳膊,还要再把头仰高,才真正看到他的脸。陶文卓刚好也在看她。他一派平静,迎上她的视线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像是和肖子卓一样在等她的回答。
求助无效,她只得重新望向肖子卓,一对上他那双大眼睛便张张嘴心软答应了:“可以。”
“耶!”小朋友立马高兴得跳起来,用力和抱抱熊握了握手,再没有一点儿留恋,“抱抱熊拜拜!”
趁着他在兴头上没注意这边,她赶紧压低声音问身旁的陶文卓,“大黄是什么?”
“你以前给他买的抱抱熊。”陶文卓已经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答得轻描淡写,“你们搬走的时候没有带走。”
肖艺晞点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奇怪。既然肖子卓喜欢,为什么会没有带走呢?
小朋友心情好起来便蹦蹦跳跳地带头跑在前面,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肖艺晞发现他跟陶文卓一样喜欢靠窗的位子,大概也是无形之中受到了父亲的影响。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原本只给了他们两份,却见肖子卓举起了小手,甜甜地叫她:“姐姐,我也要菜单。”
于是小朋友如愿得到一份菜单。
“自己看想吃什么。”陶文卓翻着菜单,随口告诉他们。
肖子卓还不太识字,但看得懂图片,听见爸爸这么说了,小指头就飞快地指向菜单上烤鸭的图片,一点儿也不客气:“爸爸我要吃烤鸭!”
“嗯。”做父亲的批准了孩子的申请,视线又越过菜单转向肖艺晞,“你要吃什么?”
她看了看菜单,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把选择权丢给了他们,合上菜单回视他:“我都可以,你们点吧。”
“风味烤鸭,铁板嫩牛肉,青椒焖胖头鱼,榄菜窝窝头,清炒时蔬,水果拼盘。”陶文卓可没有选择困难症,听她这么说也不勉强,扭头就对服务员报了一串菜名,有荤有素有水果,搭配得很全面。
服务员快速记下来,再给他们送了三杯柠檬水,便忙着去下单。
盛柠檬水的杯子是特别大的玻璃杯,小朋友要用两只手才能捧住。他巴着桌沿艰难地捧着水杯喝了口柠檬水,大约是没料到会有酸味,抿着嘴闭上了眼,被突如其来的酸味刺激得五官都要皱在了一块儿。
“酸……”他特别委屈地放下杯子,隔着桌子瞅了瞅坐在对面看着他耍宝的陶文卓,一副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爸爸下午会不会带我和妈妈出去玩?”
“你想去哪里玩?”没有要拒绝的意思,陶文卓表现得意外大方。
“爸爸上次说的那个地方!”小朋友连忙举起两条小胳膊,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就是,就是那个岛。”
明明自始至终给都没去看肖艺晞,陶文卓这会儿却像是更尊重她的意见似的,对着儿子摆了摆下巴示意他看妈妈,一脸平静地把决定权都扔给了她,“问问你妈妈想不想去。”
小朋友倒是机灵,转过身子来抱住肖艺晞的胳膊晃了晃,仰着小脸满脸希冀地瞅着她,一双大眼睛就像驯鹿的眼那般单纯无辜,哀求的语气更是叫人招架不住:“妈妈我们去玩吧。”
刚才还在想他们父子一起去就好了,自己已经跟陶文卓离了婚,最好就不要再一起出去——可眼见着孩子无比期待的模样,肖艺晞还是经不住他这样软磨,便看看陶文卓,“你下午不用工作吧?”
“不用。”他也端起玻璃杯喝了水,看都不看她一眼,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下个星期要出差,所以这几天都会过来看阿卓。”
他看起来完全不介意,肖艺晞也就不好矜持,迟疑了几秒,最后摸摸小朋友的脑袋答应:“那就去吧。”
肖子卓欢呼了一声,搂住她的脖子亲一口她的脸颊,然后用小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凑到她耳边轻轻喊她:“妈妈,”他悄悄瞧了眼对面的爸爸,而后继续跟妈妈咬耳朵,“如果我们把大黄带走,爸爸要怎么办?”
呃,大黄跟陶文卓有什么关系?肖艺晞的视线不自觉往当事人那儿瞟,才发现陶文卓看似是在喝柠檬水,实际上正目光凉凉地看着他俩,而且也不怕被她发现。他肯定是听到小朋友的问题了,并且还有些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呢?肖艺晞想不通。
她忘记了太多事,以至于听不懂孩子的暗语。但是陶文卓还记得。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已经和肖艺晞协议离婚,搬家公司的车停在家门前,家里属于他们母子俩的东西都被一件件搬进车里。当时陶文卓就坐在书房,直到搬家公司的人都走光,才出来倒了杯水喝。他不想去主卧室看,却又不可避免地经过了儿子的房间。
正好看到那只巨大的抱抱熊孤零零地躺在窗台上,倒和他的处境挺像,都被丢在了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
知道孩子很喜欢它,陶文卓便拎了它下楼。
搬家公司的车还没走,肖艺晞牵着肖子卓站在车边,等着清点东西。
“爸爸!”小朋友最先发现爸爸出来了,松了妈妈的手跑过来。
腾出一条胳膊接住他,陶文卓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抱抱熊,“不要你的大黄了?”
原以为小朋友会立刻抱住它不撒手,结果却出乎意料:肖子卓看了看大黄,小嘴一撅,眼里就有泪光流转起来。可是他没有伸手去抱它,而是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说:“大黄,大黄要陪爸爸。”
陶文卓晃动的手顿下来。
“妈妈说,我们都走了,就只有爸爸一个人了。我答应妈妈,要把大黄留下来陪爸爸。”憋着眼泪抬起小脑袋,肖子卓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捏了捏爸爸空着的那只手,使劲吸了吸鼻子,“爸爸不要不开心了。”
那个瞬间,陶文卓心头一紧。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肖艺晞,刚好见她朝他们走过来。那只巨大的抱抱熊有一米四那么高,他估计自己拎着它也是非常滑稽显眼的。不然她也不会刚在他跟前停下,第一句话便是解释:“那边房子小,没地方放,就不带大黄过去了。”
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会腾不出位子来放一只抱抱熊吗?
在一起这么多年,时至今日,她也敢在他面前说这么不靠谱的谎话。
但是陶文卓没有拆穿她。他只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应了一声“嗯”。
其实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肖艺晞根本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睛。
“那我们走了。”她弯腰牵住肖子卓的手,低头示意他,“小卓,跟爸爸还有大黄说再见。”
小朋友乖乖地摆了摆手,“爸爸再见,大黄再见。”
她叫来的出租车一早就等在了复式楼前边,带着孩子的时候,她还是跟往常一样陪着孩子坐在后座。上车以前,她回头最后看了眼陶文卓。
陶文卓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相撞不过一秒,就再也没了接触。
只有陶文卓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冲上前质问她。
既然担心他一个人,又为什么非得分开。
而如果非得分开,又为什么要让他在最后关头知道,她还会关心他。
被希望折磨的过程总是最难熬的。
也怪他偏偏选了肖艺晞。这种深刻的道理她一辈子都不懂,所以才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