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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救与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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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明媚定睛一看,来的丫鬟是柳明珠身边的香桃。

    “你们家夫人服毒了?”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儿,钱妈妈不是死了,用自己的命将这件事情遮掩下来了,那柳四夫人何苦还去服毒?

    “是。”香桃点了点头,气喘吁吁:“我们家姑娘派我来请十小姐过去给夫人解毒。”

    明媚冷冷一笑:“这时候想到找我去解毒了?她怎么不想想她母亲是怎么样来谋害我母亲的?喊我去解毒,还不如赶紧去外边药堂找个大夫呢。”

    香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她走了过来冲到明媚身边就要跪下来,却被玉梨一把拦住了:“香桃,你别逼着我们家姑娘去,四夫人做了什么事儿,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服毒了却让我们家姑娘去救,岂不是可笑?你还不如快些去老夫人那边回禀,让老夫人派人去外头请个好大夫回来。”

    明媚端坐在那里,脸都没有偏过来,只是与杜若兰轻声在说话,香桃瞧着明媚那副模样,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件事情,慌慌张张的站直了身子,抹了一把眼睛,飞快的转身走了出去。

    杜若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有着盈盈泪光:“明媚,都是娘不好,广慈大师说你要治病救人为自己积福,可你为着娘却将广慈大师的话给忘了。”

    “母亲,广慈大师的话我记在心里呢,怎么会忘?”明媚淡淡一笑:“他说我要治病救人,可那四夫人能算得上是人吗?如此恶毒,简直是禽兽不如!我不救她,只是没有救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罢了,怎么谈得上没有去救人?”

    杜若兰低下头去,眼泪珠子纷纷乱乱的滴落在明媚手背上:“都是娘没有用……”

    阳光从窗户外边透了进来,照在杜若兰的脸上,虽然有几分憔悴,可依旧掩盖不住她动人的风姿。明媚瞧着那=她那柔弱的神色,心中暗自怜悯了一回,像杜若兰这样生性柔弱的女子,只能靠着忍受来生存,她这一辈子里边有一半都是忍气吞声的过来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

    “母亲,你别管了,这是我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改变。”明媚朝杜若兰笑了笑:“你就安心养着身子罢,弟弟还等着母亲抱他呢。”

    提到新生的孩子,杜若兰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也有着淡淡的笑容:“怎么样?长得像你父亲否?”

    “我瞧着那鼻子嘴巴长得像母亲些,眉眼儿却与父亲很像。”明媚思索了一番,用手在杜若兰手背上勾了条线出来:“祖母却说长得很想父亲,仿佛没有母亲一点儿份了。”

    “你祖母自然是想着自己的儿子。”杜若兰微微一笑:“不用管她。”

    “柳明媚!”一声尖锐的高喊打破了这份温馨,明媚回头一看,就见柳明珠提了裙子怒气冲冲的迈步走了进来。

    “你这贱人,为何不去给我母亲解毒?”柳明珠的脸有几分扭曲,眼睛里有泪水在不住的打转,她伸出手往明媚脸上抓了过来:“你怎么这般狠毒,一心巴望着我母亲去死?”

    明媚侧了侧身子,只轻而易举便抓住了柳明珠的手:“怎么你还没有学乖?你在我这里哪次占到过便宜?好不容易安静了一阵子,怎么今日又跑过来大喊大叫的,还嫌以前我整治你不够?”

    柳明珠扭着身子,两条腿朝明媚这边踢了过来,另外的那只手也不住的向明媚抓挠了过来,她此时已经和疯子差不多了,力气十分大,口里还声嘶力竭的在骂着明媚:“狐狸精生下来的贱人,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个黑心肝的烂货!”

    她骂得实在恶毒,明媚听着皱了皱眉头:“玉梨,郭小姐的丫鬟有没有教你点哑穴?”

    玉梨冲了上来帮着明媚将柳明珠的另外一只手抓住,朝明媚摇了摇头:“只教了我如何点四肢的穴位,还没教其余的地方。”

    “那你先将她的四肢穴位点了,别让她这般乱动。”明媚觉得这时的柳明珠真是不好对付,忽然之间便力大无穷了一般,自己虽然跟着钱不烦练了些基本功夫,可这个时候对付她却有些吃力。

    玉梨闻言应了一声“是”,伸出手去在柳明珠身上点了几下,柳明珠的手脚立刻便不再乱动,她一脸惊惶的望着玉梨,破口大骂:“你这贱蹄子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的手脚都不能动弹了?”

    “若是让你的手脚乱动,那岂不是会要伤到我们家姑娘?”玉梨拍了拍手,朝柳明珠瞥了一眼:“你这人真是奇怪,分明每次都是你和四夫人挑起的事端,可却要推到我们家姑娘身上来。”

    柳明珠的两个丫鬟站在门边,瞧着屋子里的场景,怯怯的不敢靠近,只是口里在劝着:“姑娘,咱们回去罢,香桃不是说老夫人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赶紧去守着夫人才是。”

    “我母亲服了毒,你就这般见死不救?”柳明珠手脚不能动弹,可还是能说话,她望着明媚,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不是都说你仁心宅厚,哪怕是阿猫阿狗得了病你都会救?为何现在分明有人需要你去救治,你却一动也不动?”

    “因为你母亲便连猫狗都比不上。”明媚淡淡的回了她一句:“她这般恶毒的人,配不上我的药去救她。”

    “柳明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我母亲连猫狗都不如!”柳明珠一张粉脸起得有几分歪曲,一双恨恨的盯着明媚,不肯放松半分。

    “我这是实话实说。”明媚脸上很平静,没有半分动怒的征兆:“你回西云阁去守着罢,从外边请来的大夫应该也快到了,你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若是你母亲服的毒药是那种药性强的,可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不如多与她去呆着。”

    “你、你……”柳明珠咬牙切齿的望着明媚,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你竟敢诅咒我母亲!”

    “我不是诅咒,这是实情。”明媚望了一眼柳明珠:“你还是赶紧回去罢。玉梨,给她解了穴道。”

    柳明珠的手脚能动弹了以后,狠狠的瞪了明媚几眼,咬着牙说了一句:“柳明媚,咱们走着瞧!”她一甩袖子,飞奔着走了出去,她那两个丫鬟也赶紧跟了过去,不住的喊着:“姑娘,姑娘,你慢点儿走!”

    那明蓝色的群裳似乎就如一*海浪,飞快的向前推进,一点点拍打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明媚好奇的望着那急速而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究竟是为什么,她会服毒自尽?看她素日里那种做派,不像是个要轻生的。”

    明媚眼中,柳四夫人一直是个很坚持的人,她十多年来孜孜不倦的找杜若兰的麻烦便是对她这种品质的应正,可这一次她却算错了柳四夫人。

    就如一只疲惫的骆驼,背上的负重已经到了压死它的边缘,只需加上一根稻草,那骆驼就会死去,更何况这不是一根稻草,而是致命的砖块。

    柳四夫人瞧着钱妈妈被带走,一点点恐惧涌上心头,她站在屋子里头很是不安,想到了各种各样的结局。这件事情被查清了以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柳府的一纸休书自然是免不了,自己被赶出府去不打紧,明珠怎么办?京城里的贵夫人们若是知道了自己被柳府驱逐,还有谁会想要聘明珠回去做媳妇?

    若是想保全自己的名声,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便是要撇开自己,让他们查不出来是自己做下的事情。可是这证据确凿,如何会查不出?银票是她让钱妈妈去送的,只要那个稳婆指认出钱妈妈,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柳四夫人的手不住的发着抖,目光从内室的多宝格上逡巡而过,那上边放着不少的瓶瓶罐罐,瞧着是一些胭脂膏子之类的东西,但她心中知道得很清楚,里边有几样是自己给杜若兰准备好的,只是没有寻到下手的时机而已,后来那小庶女柳明媚回来以后,她便更没得了机会。

    她走到多宝格面前,踮着脚尖从那些罐子里拿出一个,冰凉的瓷瓶刺激着她手指的肌肤,凉得就如屋檐下的滴水,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这第二条路是一条绝路——牺牲了自己保全明珠。

    若是自己死了,死在柳府下休书之前,自己拿不到休书,她便依旧是柳元久的正妻,她的名字还是会在柳府族谱上,还能葬在柳府祖坟,以后逢年过节还能享受到后人的祭品。若是即便是柳元久为了给杜若兰出气,执意要给她下休书,她母亲安平公主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公主府怎么可能这般丢脸?一个死去的女儿还要被柳氏族谱除名,说出去以后安平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放?

    只要自己死后还是柳元久的妻,那明珠自然还是嫡出的女儿,柳府要顾全名声,自然会将自己这事情遮掩下去,不让旁人知晓,以后明珠议亲也不会有阻碍了。

    柳四夫人拿起那个瓶子,将那个红绸塞子打开,瓶子里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真是奇怪,分明是毒药,为何还有这般香味,可能是让人闻了不起疑心罢。她将瓶子凑到自己嘴边,抖抖索索的想要倒进口去,可一声呼唤让她停下了手。

    “母亲,母亲!”柳明珠便如一阵风般卷着跑了进来,她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子:“母亲,听说香兰院那个生了个男孩?”柳明珠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嫉妒,似乎能喷出火来:“我分明每日在菩萨面前念经,还托了人去大相国寺捐了一百两银子做香油钱,请求菩萨赐她一个女孩,为何菩萨就是听不到我的心愿?”

    “她是有福气之人。”柳四夫人慌慌张张将那瓶子盖好,用手拿着,藏在衣袖里边,生怕柳明珠看见。

    “有福气?”柳明珠撇了撇嘴,声音尖锐:“我瞧她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哪里是有福气的样儿?分明就是有晦气!”她愤愤不平的坐在了柳四夫人身边不远的地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眼看了看屋子,一脸疑惑:“这西云阁的奴婢们难道都跑到主院去看那个新生的孩子了?怎么一个都没在?”

    听到柳明珠问起这话,柳四夫人就如在心头扎了一刀,眼睛有些潮湿,几乎要滴出眼泪来。站在柳明珠身边的香玉与香桃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对,轻轻推了推柳明珠:“姑娘,咱们先回掌珠院将东西给放了罢,夫人这会子心情不好,让她多歇息下。”

    一直被自己记恨的人生下了孩子,这让柳四夫人心中如何不难受?香玉与香桃看得分明,心中害怕,唯恐在这里呆久了又会遭池鱼之灾。

    “慌什么,东西过会子再去放,我陪着母亲说说话儿。”柳明珠瞥了香玉一眼:“你快些去沏盏茶给我,都要渴死了。”

    “崔慈音!”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屋子里几个都被吓得弹了起来,这声音听着便是火气不小,而且声音的主人正是这青莲院的男主人柳元久。

    柳元久素来温文尔雅,从未高声说过话,平常见着他总是挂着一脸笑容,而此时他却脸色黑沉沉的,就如厨房的锅底一般黑。

    “明珠,你且出去,我与你母亲有话要说。”瞧见柳明珠坐在屋子里,柳元久一愣,这是他与柳四夫人之间的事情,不能让明珠搀和进来。

    柳明珠望了一眼脸色沉沉的父亲,低声应了一句,带着香玉与香桃走了出来,轻轻将门帘放下,将一地的阳光挡住,内室里边立即阴沉了不少,一片昏暗的颜色将柳元久与柳四夫人的脸染得模糊不清。

    “你好毒的心肠!”柳元久的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竟然收买那稳婆,企图一尸两命,若不是没有明媚,现在柳府就该要办丧事了!”

    “办丧事又如何?她本来就不该嫁给你,本来就不应该与你生活在一处,她不配!”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一个孤女,父亲生前也不过是太学院的博士,凭什么要嫁入柳府来享受这荣华富贵,享受你对她的温柔体贴?她只配嫁一个市井小民,粗茶淡饭的过一辈子,可是她偏要贪慕虚荣,那我便要让她知道这里边的厉害。”

    “你真是无可救药!”柳元久的声音极力压制着,生怕高了调子让旁人听到:“不该嫁进柳府来的人是你,我与若兰彼此喜欢,你一定要插到我们中间来,害得她由妻变妾,好不容易扶成平妻了,你却要用这样歹毒的法子害她!”

    “不该嫁进来的是我?”柳四夫人睁大了眼睛望着柳元久,脸上出现了一丝悲凉的神色:“我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出身高贵,嫁你的时候,你不过只是一个刚刚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皇上封的官也不过是正六品,莫非我还配不上你?”

    “这个与身份有什么关系?我与若兰是有真感情的,你却一定要插入我们中间来,大家这十多年都没有过上舒心日子。”柳元久望了柳四夫人一眼,脸上全是浓浓的嫌弃:“你刚刚嫁进来的时候还算温柔体贴,可怎么现儿越发的可恶。”

    柳四夫人眼中露出了绝望,她的心在不住的颤抖,刚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怀这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认为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等着她去体验,自然会温柔可人,但是再宽容的心也禁不住柳元久无情的折腾,她的心慢慢变凉变冷,生活在柳元久的后宅,除了与女儿柳明珠呆在一起能让她感觉到乐趣以外,能让她觉得快乐的事情便是瞧着杜若兰倒霉。

    “人都是会变化的,就如你在我眼中,原本是那临风玉立潇洒不凡的状元郎,这十多年下来,你已经变得俗不可耐,让我瞧着都有些恶心。”柳四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你以为我是在吃醋才想将杜若兰弄死?不,我已经不吃醋了,我只是习惯性的想要将我心中的刺给拔去而已。”

    “崔慈音,你真是无可理喻!”柳元久怒气冲冲的拂了下衣袖:“你这种恶妇,留在柳府只能败坏了我柳府的名声!不管父亲母亲如何说我都要写休书给你,我们柳府已经容不下你了!蓝翠,蓝心,快去拿文房四宝过来!”

    柳四夫人心中好一阵苦涩,这一步终于要来了?她盯着一脸严霜的柳元久,攥紧了手中的瓶子,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没写休书,一切还来得及,只要喝下这瓶毒药,她就不会再受到威胁,明珠也能保住了。

    “你别喊了,她们都不在。”柳四夫人沉声说道:“你想写休书,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接你的这份休书。”

    “这个还用你愿不愿意?”柳元久嗤笑了一声:“如此恶毒之人,只要我将你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条条写清楚,谁不会支持我给你扔这份休书?”

    “可是,”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也要看我能不能伸手拿这份休书。对于一个死去的人,你还能写休书吗?”她猛然抬起手,举起那个瓶子,将里边的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柳元久,你对一个死人写休书,恐怕天下人都会唾骂你薄情寡义罢?”

    “你、你竟然服毒!”柳元久气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又有几分担心,毕竟她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在柳府服毒自尽,这算什么一回事!安平公主知道了肯定会吵上门来,柳府这面子也丢大了。

    “来人,快去请大夫!”柳元久冲到屋子门口,掀开门帘往外边一看,却只见着三张惊恐的脸:“明珠,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让你的丫鬟去请大夫,你母亲方才服毒了!”

    “母亲!”柳明珠惊慌失措的跑了进去,一把抱住柳四夫人嚎啕大哭了起来:“你可不能丢下明珠不管!”

    柳四夫人伸出手摸了摸柳明珠的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明珠,你别哭,只有我死了你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母亲心里头正高兴呢。”

    “不,不!”柳明珠直起身子来,朝香玉与香桃怒叱了一声:“还不快些去将那柳明媚喊过来,她不是神医吗?叫她来给我母亲解毒,快去,快去,快去!”

    香玉与香桃被柳明珠吼得脸色发白,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赶紧转身跑了出去,柳元久站在门口望着屋子里的柳四夫人与柳明珠,心中有一种愤恨与怜悯交织的感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陆陆续续涌进一群人,都是西云阁的丫鬟婆子,见着柳元久呆呆的站在门口,众人行了一礼,好奇的打量了下屋子里边,听到柳明珠那断断续续的哭喊声,知道柳四夫人服了毒,脸上也变了颜色。

    柳四夫人另外一个贴身妈妈冲进了屋子,瞧了下柳四夫人的脸,见她神色如常,不似服了毒,心中稍微稳了稳心,抓住柳四夫人的手摇了摇:“夫人,你莫要吓唬我们,你服了什么药水儿?可有解除的法子?”

    “妈妈,我这药水是早些年给杜若兰准备的。”柳四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今日给自己用上了。”

    黄妈妈吃了一惊,难道真服毒了?她凑近了柳四夫人一些,闻了闻她的嘴,里边传出一种极淡的香味。这种香味绝不是夫人的口脂,她已经很久不用口脂了。

    “夫人!”黄妈妈大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绝望:“夫人,你何苦这样做!”

    柳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活的神色,盯着身边的柳明珠,嘴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有这样做了,我的明珠才能够保全,否则以后她议亲怎么办?”

    “夫人,夫人!”黄妈妈急得直跳脚:“钱妈妈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她已经撞了桌子自尽了!这事儿与夫人你没有半点关系了,你何苦还去服毒!”

    “什么?钱妈妈自尽了?”柳四夫人得了这个信儿,蓦然睁大了眼睛:“她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了?”

    “是。”黄妈妈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阵又一阵的冒了出来,她伸手抹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急急忙忙说道:“钱妈妈为了不让夫人牵扯进来,便将所有的事揽了过来,她说是自己见着香兰院里的四夫人压在夫人头上,让夫人日日不开心,她见了心中难受,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的。钱妈妈自尽了以后,老夫人还叮嘱我们不要将这事情张扬出去,肯定就是存了到此为止的意思,夫人你何苦这般想不通!”

    “快,快去请大夫,快给我拿水来!”柳四夫人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肚子里仿佛已经有微微的绞痛一般:“快些给我拿凉水过来!”

    早知道钱妈妈会如此做……柳四夫人懊悔的望着门口,柳元久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声:“该死的!”

    若不是他过来苦苦相逼,自己又怎么会喝那瓶毒药!柳四夫人的手捂着肚子,额头上的汗珠子一点点冒了出来,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她还想看着自己的明珠出阁,嫁一个如意郎君,带着活蹦乱跳的外孙回来看她呢!

    “母亲……”柳明珠瞧着柳四夫人那苍白的脸色,趴在她身边不住的哭了起来:“你别着急,柳明媚医术好,她来了你就有救了。”

    “姑娘!”香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得匀:“十小姐不肯过来!”

    “什么?她不肯过来?”柳明珠站起身来,一个巴掌就上了香桃的脸:“没用的奴婢,让你去做点事儿都做不好!”

    香桃捂着脸低声说道:“奴婢也劝了好一阵子,可那十小姐就是不愿意动身。”

    “这柳明媚,真是可恶!”柳明珠撩起群裳下摆,大步踏了出去:“我非得去将她揪过来不可!”回眼望了望香桃,柳明珠叱喝了一声:“还楞着干什么?快些带我去柳明媚那边!”

    “明珠……”柳四夫人望着柳明珠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舍:“你别走,多陪陪母亲……”她真不该喝那毒药的,再忍一忍又如何?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自己为何又要急巴巴的去走了那绝路?

    她觉得腹中的绞痛在逐渐的增强了些,旁边黄妈妈不住的端了水过来给她喝,希望能将喝下去的毒药稀释一二,不多久,柳四夫人的肚子便撑得圆滚滚的,似乎是那怀胎十月的妇人。

    “母亲……”柳明珠哭哭啼啼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过来,柳四夫人吃力的挪了挪身子,不消说她肯定没有请到柳明媚。柳四夫人心里好一阵发紧,瞧着柳明珠扑到她身边,柳四夫人紧紧的攥住她的手道:“明珠,你别哭,母亲就是这命数。”

    “不,母亲,你不会死的,不会死。”柳明珠扑到柳四夫人怀里,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明珠不会让你死的!母亲你撑着点,祖母已经替你去请大夫过来了。”

    大夫来得也不迟,约莫等了一刻钟,一个老大夫跟着玉瑞堂一个婆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此时柳四夫人已经被扶着躺在了床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留恋的望着柳明珠,脸上有不舍的神情。老大夫走上前来,替柳四夫人搭了一把脉:“夫人这是中毒了。”

    柳明珠不耐烦的怒喝道:“我们自然知道是中毒了,何须多说废话!快些开方子解毒!”

    那老大夫被柳明珠一呵斥,唬得打了个激灵,他朝柳明珠伸出手来:“那请将毒药拿来,老朽看看里边有些什么成分,这才好解毒。”

    听着老大夫的话,柳四夫人眼睛一亮,从袖袋里摸出那个瓷瓶来:“大夫,请仔细看看,就是误服了里边的药水。”

    那老大夫拿着瓶子闻了闻,又将里边的残存的药水倒了几滴出来,放了些药粉儿洒在上边,瞧着那药水逐渐的变了颜色,又将鼻子凑过去闻了下,这才直起身来,一脸凝重的望着柳四夫人道:“夫人,这药水里边有生草乌与马钱子,服下三个时辰内必然发作,无可救药。”

    柳四夫人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她将手放到喉头出不住的掏着,喉间一阵咯咯作响,顷刻间吐出了一大滩东西来,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腐臭的酸味。

    老大夫摇了摇头道:“夫人,你服下这毒药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再呕吐也来不及了。”

    柳明珠跳了起来,捉住那大夫的衣领,脸上全是戾气:“你闭嘴!”

    她那模样就如母老虎一般,唬得老大夫的一双腿都抖了起来,只是依旧强撑着将那话说完全了:“只不过我瞧着夫人这脸色却还好,想来这毒药应该放得有些时日了。”

    听到这句话,柳四夫人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了希冀的神色,不住的点着头:“是,是,这瓶子已经放了有几年了。”

    莫非放得久了,那毒性便散了些,或许自己有救?柳四夫人抬眼望着那老大夫,心中一点点的升起了希望来。她紧紧的抓住织锦被面,眼中泪水一滴滴的掉落在上边,染得被面一块湿湿的印记。

    “这就难怪了,放了几年。”老大夫拿着瓶子再仔细看了看,又用力闻了闻,摇头晃脑道:“这毒性确实比早几年前要小了些,可生草乌与马钱子同时放在这药水里,却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的,夫人你最多能熬上两日,有什么话要说的便赶紧交代了,有什么想吃的便多吃些……”

    话还未说完,柳明珠就挥出一拳,打到了老大夫的脸颊上,老大夫惊愕的捂着脸,轻轻咳嗽一声,一口血水便吐在了地上:“这位小姐,老朽也只是实话实说,你何必动手?”那老大夫愤懑的看了一眼柳明珠,没想到柳太傅府上的小姐竟然也是这般粗鲁,便是连一般人家的小姐还不及。

    “若小姐觉得老朽无能,贵府还是另请高明罢。”老大夫匆匆忙忙收拾了药箱,背了就往外头走,玉瑞堂那个婆子赶紧跟了上去:“梁大夫,还请跟我去老夫人处回话。”

    西云阁里一片愁云惨雾,柳明珠望着躺在床上的柳四夫人,哭得呼天抢地。柳四夫人就如一个木头人般,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泪从眼角处慢慢的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走到尽头了。

    “不行,我要去找柳明媚!”柳明珠从床边跳了起来:“她在云州不是救活过要死的人吗?李妙手都说不能活了,可却被她救活了!”

    “明珠,你别去找她了,她不会来的。”柳四夫人抓住柳明珠的手:“她怨恨着我,正巴不得我出事儿呢,又如何肯过来?你去了也是听她几句风凉话儿,何必自取其辱。”

    “不,我非得让她来给母亲解毒不可。”柳明珠的脸色通红,状若癫狂,一双手虽然被柳四夫人拉着,可脚却拼命的在往外边挪:“母亲,我去找祖母,让祖母下令让她来。祖母的吩咐她不敢不听。”

    柳四夫人听到柳明珠这般说,手也慢慢的松开了:“明珠,你去试试。”

    毕竟每个人都对生存有着向往,哪怕是存了一线希望,也还是会执着的去追求,更何况柳明媚名气那般大,云州城里个个说她是神医,柳四夫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只要柳老夫人出言,柳明媚是不会不来的,而且柳老夫人恐怕也不会坐视府里出现一个服毒自杀的儿媳妇罢。

    柳明珠带着香玉香桃气喘吁吁的往玉瑞堂跑,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祖母,只要祖母才能救母亲的命了。柳明媚,你且等着,柳明珠咬了咬牙,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清蘅斋的窗户半开,雕花窗随着清风微微摆动,池姑姑瞧着路上跑得飞快的柳明珠,皱了皱眉头:“这位柳府的九小姐也实在太不懂规矩了,教了她几日,为何还是这般举止疯癫,跟那大家闺秀可搭不上边,亏得她母亲还是出身安平公主府。”

    “祖母,祖母!”柳明珠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跌跌撞撞的冲进了玉瑞堂,大堂里边不少丫鬟婆子正在做洒扫,一桶又一桶的水泼了过来,将她的绣花鞋都弄湿了些。柳明珠竖起眉毛望着那一群丫鬟婆子,急吼吼的问道:“我祖母呢?”

    一个丫鬟停下了手中的笤帚,直起身来指了指后院:“老夫人该去看小公子了。”

    小公子三个字,刺得柳明珠心里头一阵发疼,就是因为这个新生的孩子,自己母亲才不得已出了下策!她咬了咬牙齿,妒恨的看了看玉瑞堂的后院,若是没有那姓杜的女人,自己一家便是和和美美,哪里来这样些事情!

    柳明珠撩起群裳,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水迹,慢慢的挨着墙壁走到了玉瑞堂后边去,从大堂里穿出来,见着一地灿烂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几个小丫头子正在后院嬉闹,见着柳明珠站在门口,众人都停了下来,好奇的望着她:“九小姐,你来找谁呢?”

    “我祖母在哪里?”柳明珠将手搭在眼前,望了望一处处的屋子,这主院的屋子可真是多,瞧得她眼花缭乱。

    “该是在碧纱橱里呢,小公子被安置在那里的。”一个小丫头子伶伶俐俐道:“那可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自然是会放到那里边养着的。”

    柳明珠得了这个信儿,赶紧朝柳老夫人的内室奔了过去。内室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见着柳明珠奔过来,赶忙行了一礼:“九小姐安好。”

    “我祖母在不在里边?”柳明珠一双眼睛都红了,圆溜溜的睁着望向她们两人。

    “在,在。”两个丫鬟急急忙忙的将那门帘儿擎了起来:“九小姐快些进去罢,四老爷也在,都在看小公子呢。”

    柳明珠大步走了进去,穿过那间阔大的内室,便到了碧纱橱的门口,还没迈进去,就听着里边一阵欢笑的声音,她的心如同被刺了一刀般的痛——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不是柳元久的女儿了,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是新得的这个宝贝,女儿便是那柳明媚。

    来不及想得太多,柳明珠一步就跨进了碧纱橱,见到柳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奶妈抱着一个襁褓弯腰在旁边,柳元久正侍立在一侧逗弄着那新生的婴儿。她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祖母,求你救救我母亲罢。”

    柳老夫人微微闭着眼睛:“我已经知道了,不是给你母亲请了大夫?怎么又到我这里来求救了?”

    “大夫、大夫说无药可救。”柳明珠心中慌乱一片,瘫软着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求祖母救救我母亲!”

    “大夫都救不了,我又怎么能救?”柳老夫人惊诧的望了一眼柳明珠:“珠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大夫说不能救,那你赶紧好好陪着你母亲多说说话儿,听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为何却跑到我这里来了?”

    “大夫说不能救,那是他医术太差,是庸医!”柳明珠抹了一把眼泪珠子:“十妹妹肯定能救的,但她却见死不救,还请祖母命她前去西云阁给我母亲解毒!”

    ------题外话------

    歌爷一直纠结这个问题,明媚到底该伸出援助之手还是断然拒绝?斟酌再三,感觉明媚不该去救那柳四夫人,于是……所以……菇凉们不要说明媚狠心啊=,见死不救啊,是歌爷不让她去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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