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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公主府的烂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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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忍不住抬眼望了他一下,就见卢懋晟脸上没有半分油滑的神色,心中奇怪,没想到这大家公子竟然如此小意贴心,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只能笑着点点头:“那就多谢卢公子了。”第九十二章

    公主府里边的园子很大,与卢懋晟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这园子还没逛完,那小径一直是延绵不止,仿佛无穷无尽似的。

    走到一座院落门口,卢懋晟指着那院墙道:“这是我大表哥的院子。”

    明媚开始楞了楞,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忽然想到这是公主府,与旁家府邸自然不同,驸马是要搬出来于公主一同居住的,他们的子女自然也是住在公主府里,卢懋晟口中的大表哥,该是安平公主的长孙了。

    正沿着院墙往前走,忽然间挨着院墙走来了一个丫鬟,见着卢懋晟与明媚,怯怯的行了一个礼:“表少爷,表小姐,我们家小姐请你们进去坐坐。”

    明媚见着那丫鬟脸上有些神色慌张,心中颇有些奇怪,请他们进去坐为何还要这般神色?她静静的观察着那个小丫鬟,见她一双眼睛在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打量,还不时的眨巴眨巴,显得一副很困惑的模样,不由得更觉奇怪了。

    “你们家小姐?哪位小姐?”卢懋晟望了那丫鬟一眼:“怎么会让我们去大表哥家的院子里坐?”

    那丫鬟这会子倒是不胆怯了,声音清清脆脆道:“我们家小姐是安平公主的第三位孙女,闺名唤作月如的,今日是我们家大少爷的第一个儿子满月,因着是庶出的,所以也没大肆铺张做酒席,想等着百日再做汤饼会,今日只是有些走得近的亲戚过来瞧瞧。现儿大家都聚在大少爷院子里看小公子呢。方才两位表小姐跟着三小姐一道过去看小公子,想着表少爷与这位表小姐还未曾见过小侄儿,所以特地让我来寻你们。”

    卢懋晟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我倒忘了这码子事儿了!”他转脸看了看明媚,脸上有喜孜孜的神色:“今日母亲带我们过来,也是特地来向大表哥道贺的。”

    明媚瞥了那丫鬟一眼,笑道:“原来公主府早些日子又添丁了,这可是大喜事!”

    “表少爷,表小姐,你们随我过来罢。”那丫鬟脸上怯怯的神色此时已经看不见,一丝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转过身去便往后走,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足印。

    “表妹,咱们去瞧瞧。”卢懋晟兴致很高,带着随从就往前边走:“虽说是庶长子,可外婆依旧很高兴,那小子才出生,外婆便赐了不少东西给他……”一边走,卢懋晟一边唠唠叨叨的说着话,听得明媚“扑哧”一笑,只不过心中犹有疑虑,为何那丫鬟方才瞧她的情形竟是这般特别,仿佛想要提醒她什么似的。

    走进那个院子,就见里边人来人往的,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一边走着还一边还在说着话儿:“小公子生得可真俊,像足了大姨娘!”

    “我看那眼睛挺像大公子的。”旁边的人小声道:“咱们可别多说,仔细大少夫人听着心里不欢喜!”

    “她不欢喜又有什么法子?成亲一年生不出孩子,公主亲自指了大姨娘给大公子,这还能怪谁?若是她肚子争气,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说话的似乎是公主府里边得力的老人,声气挺高,一脸的不屑,瞧见卢懋晟与明媚带着下人走过来,只是微微弯了弯身子:“表少爷,表小姐。”

    卢懋晟点了点头,带着明媚就往里边走了去,回头瞄了那婆子一眼:“那是外婆从宫里带出来的姑姑,在这府里头可威风着呐。”

    明媚心中暗道,难怪那婆子这般眼高于顶,原来是从宫里跟了出来的。从她的话里听得出来,公主府里也是一滩浑水,夫人姨娘之间斗得厉害。

    跟着卢懋晟拐了几个弯,走到一处小院子,门口有几个丫鬟正在张望,见那个丫鬟领着几个人走过来,丫鬟们笑着行了个礼儿:“可算是来了,三小姐都等得不耐烦了,直嚷着说好久不见表少爷了,你来了也不去找她。”眼睛觑了觑旁边的明媚,几个人撇了撇嘴,直接没有搭理她,领了卢懋晟便往里头走。

    明媚淡淡一笑,这瞧着该是表妹对表兄有几分情意了?正在想着,就见卢懋晟转过脸来喊她:“明媚表妹,快些跟过来。”抬起头来,就见抄手游廊下站着几个女子,身后跟了一群丫鬟,正在瞅着她与卢懋晟这边,脸上神色各异。

    旁边是柳明珠与卢可心不提,站在那边的有三位小姐,个个穿得富贵,织锦袍子,外头披着大毛披风,头上皆是累丝金钗,镶嵌着拇指大的东珠,脖子上还有着晶莹的璎珞,手腕处几个镯子晃晃儿的闪着人的眼睛。

    这该是公主府的三位小姐了?明媚心中正在暗自疑惑,就听有一位少女婉转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埋怨:“晟表哥,你来公主府却不先来看我,倒在园子里溜达起来了,这园子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就如乡下人进城一般,赶着到处看呢!”

    卢懋晟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损明媚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我带这位表妹四处逛了逛。”

    明媚瞧着那开口的少女,一张容长脸儿,嘴唇薄薄,实在是一副狠厉的模样,听着那话便知她是在指桑骂槐,偏偏卢懋晟还接口接得那般自然。她朝那少女微微一笑:“原是我的不是,在乡下长了这么富哦你按,还真没见过这般富贵的园子,所以多看了几眼,卢公子心善,怕我迷了路,好心陪着转了圈,没想到却耽误事儿了。”

    那少女怔了怔,撇了一眼明媚平静的脸,径直走到卢懋晟面前道:“我们进去瞧瞧小侄儿。”

    跟着众人走到里边,屋子里有不少的人,一个小襁褓在人手中传来传去的,个个都在夸赞那小公子生得俊,天庭饱满,有大富大贵之相。

    几个小姐们挨着看了看,明媚正站在一旁打量着众人,忽然间那个襁褓便往她手里塞,措手不及,差点没有接稳,唬了明媚一大跳,幸得她与钱不烦学医的时候也练过几手基本的武功,赶紧弯腰一抄,那襁褓便赶着在要落地之前捞了起来。

    屋子里头的人一个个张大了嘴看着这惊险的一幕,那容长脸的少女跳了起来,指着明媚破口大骂:“你这个乡下丫头,我看你是故意想摔着我侄儿!”

    旁边两个少女脸色也变了变,瞄了瞄明媚道:“柳二小姐,你怎么如此粗心,摔了我的侄子,你拿命来赔都不够!”

    明媚手里抱着那个襁褓,望了望那三位少女,又看了看旁边卢可心与柳明珠幸灾乐祸的脸,心中恍然大悟,这几个人是想替柳明珠教训自己呢,幸亏刚刚自己反应快,这公主府的宝贝疙瘩若是在自己手里摔到地上去了,恐怕自己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了那几位少女一眼,等着她们脸红脖子粗的将她训斥了一顿,这才笑微微道:“我知道公主府的小公子金贵,哪里敢伸手来抱他?只敢在旁边瞧瞧,也算是沾了点福气。方才究竟是谁将他塞到我手中的?还请将那个人抓来问问,究竟是什么意图!”

    那三个原本说得高兴的少女听了明媚这话,忽然便哑口无言,三个互相看了看,立刻就如锯了嘴的葫芦,再也张不了口。明媚抱起那襁褓看了看,脸色忽然一变:“不好了,小公子吐奶了!”

    旁边的人一听赶紧凑了脑袋过来,就见那小公子嘴角一滩白色的奶水,咕嘟咕嘟的还在往外头冒,有人赶紧拿了帕子过来给他擦拭嘴角,明媚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伸手就去掰他的嘴巴,那容长脸儿的少女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

    “我瞧他这模样,仿佛是中毒了。”明媚不跟她多说,伸手掰开小公子的嘴,看了看舌苔,又伸手把了下脉,那脉搏十分微弱,从脉象来看,确有中毒的迹象。

    “你在胡说什么!”旁边那两个少女也紧张起来,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明媚,又看了看那襁褓里的小公子:“今日是他满月的大喜日子,你却在满口胡嘬说他中毒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快些来人,将她赶出去!”

    明媚将那襁褓交回到一个婆子手中,冷冷一笑:“不用你们赶,我自己出去,你们最好赶紧去请个大夫来,若是晚了恐怕就救治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那容长脸儿的少女走了过来,举起手便往明媚脸上招呼了过来:“我公主府岂是你一个乡下丫头能撒野的!”

    “月如表妹,万万不可!”卢懋晟看的清楚,心中有一丝慌乱,蹿了过来就想要拦着崔月如的手,可他站得远了些,还没赶过来,就眼睁睁的见着那巴掌就要落到明媚脸上,他“哎哟”了一声,将眼睛闭了起来,过了一会没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又犹犹豫豫的将眼睛睁开,这时却看见明媚一只手捏住了崔月如的手腕,轻蔑的拿了眼睛望着她。

    满屋子的人都大惊失色,这柳二小姐也实在太大胆了,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小姐!几个丫鬟婆子都往前边站了站,就要往明媚身上扑过来,玉梨见了情况不大对头,赶紧伸出手来拦住明媚:“谁敢动我们家姑娘?”

    明媚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崔月如便咧着嘴“哎呀哎呀”的大呼小叫了起来:“你这乡下丫头,还不快些放手!”

    “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方才若不是你起了心,我才不屑与你计较。”明媚将她手松开,崔月如觉得手腕上那酸痛的感觉忽然不见,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下来,她一只手扶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甩了甩,眼睛望向明媚,依旧是十分厌恶:“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难道就想这样出公主府不成?我的贴身妈妈已经去主院那边了,我祖母即刻就会过来收拾你!”

    明媚淡淡一笑:“素来便听说安平公主是个讲理的人,我想她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我定罪。你这般狐假虎威的,没由得堕了公主的名声,若是被你祖母知道了,恐怕还会治你的罪呢。”

    “柳二小姐说得好。”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明媚转过脸去,就见两个婆子扶着安平公主正站在门口,后边跟着几位夫人。

    安平公主望了一眼崔月如,脸色沉了沉:“月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崔月如慌慌张张朝安平公主行了一礼,直起身来时指着明媚道:“祖母,你不知道这乡下丫头有多么可恶,她故意不接稳小侄儿,想要摔了他到地上,现儿又满口胡嘬的说他有中毒的迹象,我听了生气,这才想动手教训她,让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不能任由着她撒野。”

    安平公主听说自己的心肝宝贝长孙竟然差点被摔到地上,也很是不悦,看了一眼明媚,沉声问道:“柳二小姐,可确有这事?”

    明媚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澄如水,没有一丝儿慌乱:“公主,我早就听说您是个讲理的人,而且能明辨是非。我与小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去摔他?况且明媚知道小公子身份金贵,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抱他,又怎么会伸手去抱?”

    安平公主瞧着明媚没有一丝胆怯,侃侃而谈,而且说出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她的眉头皱了皱:“那你怎么说我的长孙中毒了?这话岂能胡说?”

    “这话是不能胡说,但明媚出于医者本心,只能据实而说,若是公主忌医的话,明媚自当认错,现儿就出了公主府,以后永不再踏入公主府半步。”

    “当真中毒了?”安平公主眯了眯眼睛望了望明媚:“唔,我仿佛记得……慈音,好像是说柳府送了她去学医术,可有此事?”

    柳四夫人从安平公主身后站了出来,低声道:“确有此事,只不过她也没学些什么,就会治点头疼伤风的小毛病,这中毒不中毒,她岂能一眼就看出来的。”

    安平公主想了想,可毕竟还是担心自己的长孙真有什么毛病,冲那抱着小公子的婆子道:“将我的金孙抱过来瞧瞧。”

    那婆子抱着襁褓走到安平公主面前,安平公主伸出手将那襁褓抱在怀里,低头瞧了瞧那小公子,就见他似乎有些没有精神,一双眼睛不似原来那般黑亮,仿佛有点涣散,也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地方。

    她伸手在小公子粉嫩的脸孔上戳了戳,那小公子朝她瞄了瞄,可是不像往日那般咯咯的笑出声来,只是呆呆的团在那里,安安静静,安平公主瞧着这神色,忽然便紧张了几分。

    崔月如走了过来挨着安平公主瞧了瞧,嘴巴里依旧在嘟嘟囔囔:“小侄儿脸色粉嫩,精神头儿也有,哪里就中毒了,一个乡下丫头也敢在公主府里胡说八道的,这话实在晦气!祖母,你可得好好惩治惩治她!”

    安平公主抬起头横了崔月如一眼,她唬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再开口说话。安平公主问道:“奶娘在哪里?我来问她些话儿。”

    有婆子匆匆忙忙的走去了旁边屋子,不多时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公主,不好了,那奶娘生病了,瞧着脸色都是青的。”

    安平公主吃了一惊,赶紧抱着孙子便往旁边屋子里走了去,崔月如张大了嘴巴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惊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卢懋晟走到明媚身边,崇拜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全是热切的语气:“明媚表妹,你真的会治病?”

    明媚浅浅一笑:“哪里会治病呢,只不过是学了几个粗浅的方子罢了。”

    旁边那两个少女走了上来,急切的望着明媚道:“我那侄儿,真是中毒了?中了什么毒?你可能解?”

    明媚瞧着这两人忽然间便转了脸色,神情就如翻书一般快,心中不免暗自惊叹,这公主府里头的小姐们真是能屈能伸,方才还是高高在上,顷刻间便低声下气的了。她摇了摇头道:“我哪有那本事,如何能一眼便看出中了什么毒,只不过是摸着他的脉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贵府最好赶紧去请个大夫过来,以免耽搁了。”

    那两位小姐听了着急,互相望了一眼,飞快的跑着去了旁边屋子里,不多时就有个婆子走过来,慌慌张张的朝明媚行了一礼:“柳二小姐,公主请你过去瞧瞧,那奶娘似乎很是不好呐。”

    “贵府还是赶紧去找大夫,我这三脚猫功夫可别耽搁了小公子的病。”明媚笑着摆了摆手,开玩笑,自己除非是吃饱了撑着才去淌这趟浑水,公主府的水太深,一不小心便会将自己淹死,小命儿不保。

    那婆子脸上有几分焦急的神色,朝明媚鞠躬作揖:“已经派了人去请大夫了,只是公主不放心,想要柳二小姐先过去瞧瞧那奶娘。”

    明媚听着说已经派人去请了,这才略微放心,见那婆子举着手在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脸焦急的神色,她点了点头:“我暂且过去瞧瞧。”

    走到奶娘的屋子里边,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妇人,面色有些不正常,一种诡异的青白颜色浮现着,即便是不识药理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中毒之象。安平公主抱着那小公子坐在一旁,脸上也是一副紧张神色,见明媚进来,指了指床上那妇人道:“柳二小姐,还请过去给奶娘瞧瞧。”

    苦笑一声,明媚心道这趟浑水还是湿了自己的鞋儿。无奈之下她走过去将手指搭在那年轻妇人手腕上,细细一诊,心中便有几分了然,这奶娘分明是中毒了。

    她想到当年柳四夫人买通那个奶娘,在胸前搽了毒药想要害自己的事儿来,莫非这公主府里头有人想害死这新生的小公子,将那奶娘做了一个载体?奶头上搽毒药,奶娘即便中毒也不会发作这么快,该是小公子先有中毒之象再轮到她,现儿看来该是奶娘用了毒药先中毒,那小公子吃了她的奶才会中毒。

    这下毒之人好算计,环环相扣,没有一丝不妥当。这种毒药是慢性,一时之间根本觉察不出,只有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吃了引发之物才会显形,所以她说小公子中毒的时候,屋子里的人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

    公主府里不会缺奶娘,这奶娘病了自然会被送出府去,再重新请个进来。奶娘出了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会怎么样,而那小公子体内的毒素过些日子再发作的时候,谁也不会将这事与先前奶娘的病联系起来,而且,等那毒性发作的时候再治,便是无力回天了,小公子必死无疑。

    “怎么样?”安平公主紧张的问明媚。

    “中毒了。”明媚简单的回答了一句,站起身来挨到一旁。

    “所中何毒?”安平公主咬了咬牙,一张脸气得有些发青:“你别管奶娘了,先来给我的孙子瞧瞧,看看要服什么药才好。”

    明媚唬了一跳,这中毒可是要对症下药,不知道奶娘中了什么毒,怎么能随便给小公子开药方?她摇了摇头:“公主,这样恐怕不妥当,治病最讲究对症下药,若是不知病的根源,如何才能药到病除?”

    安平公主沉默了下,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妇人,最后缓缓开口道:“那还请柳二小姐去给她仔细瞧瞧,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此时外边匆匆走进来一个婆子,身后跟了一位老者,背了个大药箱,额头上都是汗珠子:“公主,奴婢已经将京城名医申大夫请了过来。”

    明媚见着来了大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身子让了出来,让那申大夫好去床边给那奶娘看诊。那老者走到床边,伸手搭了一把脉,摇头晃脑的掉了几句药理口诀儿,然后才对安平公主道:“这奶娘应该是中毒了。”

    “哪里只是应该!”安平公主心中烦躁,指着那奶娘道:“即便是我,不通药理,瞧着她那脸色我也知道她是中毒了,还用你来说什么应该!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你快些再把把脉查个清楚!”

    那申大夫被安平公主吼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伸出手去再搭了一把脉,眉头皱得紧紧的,山羊胡子不住的在颤抖着:“老朽无能,还请公主恕罪,实在不知道她是中了什么毒,该如何救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担着个京城名医的名头,也好意思这般招摇撞骗!”安平公主捶着椅子扶手,勃然大怒:“我这就叫人去拆了你的药堂!”

    那申大夫听着安平公主如此说,战战兢兢的弯腰赔罪:“若、若、若是知道中了什么毒,老朽还能想出法子来,可是这毒源是什么,未可而知,老朽也不能胡乱下药……”

    明媚在旁边瞧着那老大夫一副可怜模样,心中也是感叹,这真是勋贵之家的特权,说句拆了人家的药堂,就如说要去喝盏茶一般轻松自在。这时床上那个妇人忽然痛苦的呻吟了起来,她的手伸了出来,抓住身上的被子,紧紧的揉成了一团,看得出来此时她很是痛苦。

    一丝丝不安从心底里钻了出来,明媚前世与今生都在致力于治病救人,瞧见患者痛苦她便心中难受,这奶娘虽说是公主府里斗争的牺牲品,可毕竟她是无辜的,明媚真不忍心见她就这般受到煎熬。

    咬了咬牙,明媚走到安平公主面前道:“公主,请容明媚试上一试。”

    安平公主正愁容满面,听到明媚竟然主动请缨,很是高兴,指着那奶娘道:“你快些再给她去瞧瞧。”

    申大夫听了这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当他看到明媚只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心中很是疑惑,这是哪里来的大夫,年纪轻轻的就能有如此造诣?自己家的药堂恐怕还是保不住了,想到此处,申大夫心中一阵忧伤,原以为来公主府看病能带不少赏赐回去,没想却是飞来横祸。

    明媚走到那妇人面前,仔细搭了一把脉,俯下身去将她的眼皮儿翻开,又伸手掰开她的嘴仔细查看着,她的动静有点大,那奶娘吃力的睁开了眼睛望了下明媚,声音微弱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大夫,你中毒了。”明媚很简明的介绍了下自己:“我想问问你最近都吃过些什么东西?”

    这毒药多半是下在食物中,既简单又方便。

    “中毒?我并未吃什么别的东西。”那妇人用力咳嗽了两声,青白的脸色上涌现出一阵红潮,她努力的回忆着:“早膳是丫鬟去厨房接回来的,吃的是清炖鲫鱼汤和金丝烧麦,还有一盅杏仁核桃露。”

    清炖鲫鱼汤,金丝烧麦,杏仁核桃露,听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全是对身体有好处的,而且能助于产奶。明媚皱了皱眉:“可还有剩余的?拿来给我瞧瞧。”

    “快去!”安平公主有几分焦躁,声音很是疾厉。

    不多时一个丫鬟捧着几样东西走了过来,明媚拿着那剩下的一点鲫鱼汤闻了闻,又看了看一点点金丝烧麦的残渣,最后端起那小盅看了看,杏仁核桃露的残渣还在,只是很少,看起来奶娘很喜欢吃这个。她将小盅捧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忽然间眼前一亮,这就是了,杏仁核桃露!

    明媚直起身来对那申大夫道:“申大夫,你且过来瞧瞧,这些东西里边可有什么古怪?”

    申大夫走到面前,也学着明媚的样儿闻了闻,他直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一支银针,到每种食物里都试探了一下,银针没有变色,依旧是熠熠生辉。申大夫皱起眉头道:“这些东西里并无毒药。”

    “申大夫,你错了。”明媚微微一笑,转过脸去望着那端食物来的丫鬟道:“这杏仁核桃露,可是大家都喝还是特地为奶娘熬的?”

    那丫鬟有些害怕的望了安平公主一眼,见她沉着脸,更是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杏仁核桃露本是府上经常有的,大家都喝的。”

    “是吗?”明媚笑了笑:“我想今日这杏仁核桃露肯定不是从一个锅子里舀出来的,对不对?”

    那丫鬟迷惑的睁大了眼睛,望了望明媚道:“确有此事,柳二小姐怎么得知?”那丫鬟瞧了瞧躺在床上,一脸青白的奶娘,声音有几分微微的颤抖:“奶娘最是喜欢喝这个杏仁核桃露,每日都要喝几盅,今日还特地叮嘱要我给她多带些回来。我去到厨房那边的时候,锅子里已经没有了,厨房里头的厨娘特地现熬了一盅出来。”

    “这杏仁核桃露里头有毒?不可能。”申大夫将银针又刺探了下,那银针还是亮闪闪的一片,不见有半点颜色的转变。安平公主瞧着那银针,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这杏仁核桃露我每日也喝,不见有什么不对?”

    “公主,这杏仁分两种,甜杏仁和苦杏仁,甜杏仁供食用,止咳、润肺、滑肠很见效果,而苦杏仁乃做药用,对于因伤风引起的多痰、咳嗽、平喘有奇效。”明媚望了安平公主一眼,又望了望申大夫:“申大夫,这寻常药理,你不会不知道罢?”

    申大夫眼中也渐渐有了亮光,他摸了摸山羊胡子,一脸探究的神色:“苦杏仁本身带毒性,不宜多服,人一次吃超过一钱的苦杏仁便会中毒,而且这苦杏仁也是诱发各种隐藏毒性的好引药,想来这位奶娘吃的,定是苦杏仁煮成的杏仁核桃露了。”

    “正是如此。”明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这就是为何奶娘会中毒,她今日吃的,肯定不止一钱苦杏仁。”

    安平公主急急忙忙道:“柳二小姐,既然已经探知毒源,还请给我的长孙开个方子罢。”

    轻轻叹了一口气,明媚朝安平公主点了点头:“公主请放心,明媚自然会要将小公子治好,请来纸笔过来,我先给奶娘开个解毒的方子。”

    那年轻妇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死命盯着明媚的脸,眼泪从眼角流下:“你是谁家小姐?文娘子在此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明媚按住她的肩膀:“你好生歇息着,吃过药便无大碍。”

    安平公主有些不悦,可见明媚言语间很是坚持,也没有说多话,让丫鬟寻了纸笔过来,明媚朝那送纸笔的丫鬟笑了笑:“你且去寻了一把绿豆,熬成汤,等着半凉了便将汤汁慢慢啐着小公子的嘴角给他灌下,不需太多,小半碗下去,它体内的毒素也就清了。”

    安平公主吃惊的望着明媚:“如此简单?”

    申大夫在旁边摇头晃脑道:“绿豆乃是解毒良药,莫要看他不起眼,可有些毒药就偏偏是它能解的。”

    听着申大夫也这般说,安平公主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吩咐丫鬟去熬了绿豆汤汁上来,这边瞧着明媚游龙走蛇般开了一个方子交到申大夫手中:“申大夫给瞧瞧,是否恰当?”

    申大夫拿着那方子瞧了瞧,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来:“这位小姐看着年纪虽小,可开出来的方子却实在是老到,就是那坐堂一辈子的老大夫都不见得能开出这种方子来呢。”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心中才更觉妥当,叫丫鬟打发了十两银子给申大夫:“我瞧你本事还不到家,赶紧多去练练,可别耽误了病患!”

    申大夫接了银子,满脸通红的出去了,安平公主瞧了瞧站在角落里的明媚,见她一脸恬淡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骄傲的表情,心中暗自赞叹,这个柳二小姐可真是个不错的,比自己的外孙女强了不是一分两分。“柳二小姐,今日可真是辛苦了你!”安平公主望了望身边的柳四夫人,扬声道:“慈音,你这个女儿是个不错的,你可要好好的待她,切莫要因着与杜姨娘之间有些不如意便将气洒在她头上。”

    柳四夫人带着明媚过来本来是想让母亲给自己出气的,可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有朝自己的想象发展,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明媚,心中幽幽的一股怨气不住的在窜来窜去,怎么也没法子平静下来。

    安平公主欢欢喜喜的留了沐阳公主与柳四夫人两家在府中用饭,偏厅里头坐得满满登登的一屋子人,安平公主特地还将明媚喊去与她一桌儿用饭,柳明珠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与那卢可心一直在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只不过明媚知道自然是没什么好话儿听,完全不将两人的举动放在心上。

    卢懋晟因是外孙,所以也陪在安平公主一桌儿吃饭,他的眼神不住的往明媚身上飘了过来,旁边沐阳郡主似乎有几分不快,总是没话找话的与儿子说道着,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明媚心中好笑,看着沐阳郡主这举动,她还以为自己会就势攀上卢懋晟,想削尖脑袋嫁进卢家。

    世上多有自以为是的人,明媚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声,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用过饭,向安平公主赔了个不是,带着玉梨先退席。

    走到中庭,有几棵极大的香樟树静静伫立在那里,枝繁叶茂,翠叶亭亭如盖,只是上头盖着的雪不住的往下掉。明媚将大衣的帽兜戴在头上,站在树下望了望这中庭的美景,整个就如水晶琉璃世界,玉树琼枝交错,袅袅的生出丝丝寒气来。

    “柳明媚,别以为你会背几张药方子便得了势,你还是那个低贱的庶女!”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明媚转头一看,却是那位崔月如,她带着丫鬟站在那里,满眼都是愤恨的神色:“我祖母喊你一桌儿吃饭,只不过是客气,你可千万不要想多了。”

    明媚平静的瞧着崔月如,没有答话,她也懒得与这样的人说话,带着玉梨往旁边走了两步,闪到了一旁,攀着那树枝瞧了瞧,惊喜的对玉梨道:“玉梨,你瞧瞧,这上头竟然还有一只虫子,这么冷的天也没将它冻坏。”

    “可不是吗!”玉梨也惊呼了起来:“它竟然趴在雪上,难道不怕冷?”

    “有些东西的生命力极强,完全不怕冷的。”明媚抬起头看了看跟着走过来的崔月如,微微笑了笑:“就像这位崔小姐,也一样的是不怕冷的。”

    “你在说什么?”崔月如皱着一双眉毛,眼睛往明媚手上的枝条瞅了过去:“不过是个虫子罢了,也在大惊小怪!”

    “我在与我的丫鬟说,崔小姐就和这虫子没有两样。”明媚瞧着她笑得很是欢快:“我对崔小姐冷冰冰的,可崔小姐照样赶着上来和我说话,可不是跟这小虫儿一般,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都是不怕冷的。”

    “谁想与你说话!”崔月如气的满脸通红,她跺了跺脚道:“我是来警告你的,千万不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东西是你不能肖想的,别以为偶尔的一件小事便成了你进身的梯子!”

    “崔小姐,你是在说那卢懋晟吗?”明媚挑了挑眉毛,一脸惊奇的表情:“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将他当宝贝?你且将他的好处说来听听,我再仔细琢磨琢磨,是否要肖想一二。”

    崔月如瞪着明媚,见她一双眼睛清亮亮的,荡漾着一种不屑和讥笑的波光。她噎了噎,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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