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力交瘁

能熬得过危险期还是个未知数。

    没有想到只是过了短短几十天，我居然又到了这种满是消毒药水味道的地方，又是面对这生命的脆弱无常。

    今晚本来是林晓风去跟二叔讲理的，结果变作寻仇一般的质问与回答，最后居然又来了个大转折，两个人又变回了某种像是和平的，然而其实更加错综复杂，说不清楚的关系。

    啪。

    身旁的门轻轻地开了，林晓风的侧脸出现在身旁，黑色的眼眸转向了我，面孔便也跟着转了过来。他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出来将门关好了，身体贴在门上，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

    “风少爷。”

    外面等着的人，都礼貌地叫了人。

    我本来也想要叫一声他的名字的，然而见他这样心不在焉的神情，那一句“晓风”便怎样也叫不出来了。

    “我们.............回去吧。”半晌，他眼神发虚地说，虽然语气依旧平静。

    我注意到，他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似乎并非对着我说的。心里慢慢地揪紧，然而又觉得自己不该这种时候来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看样子，二婶会在这里陪着二叔。

    身旁的人都立刻称职地移动了.............然而我没有动。

    林晓风自己往前走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倚在门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少奶奶。”西凤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好勉强地对她笑笑：“抱歉。”

    身体迟钝地跟上林晓风。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回过头来确认过我是不是在他的身旁，跟平时的他完全不同。

    车子里，我依然定睛看着林晓风，视线无法移开。

    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无神.............第一次看到这么疲惫的林晓风。

    他似乎在思索着，然而我知道，他的脑海中，定然是纷繁杂乱，不会比我此刻好多少。而且，他此刻承受的压力也定然比我要大得多。

    我好担心他。

    我的眼中，除了林晓风那双失了神的黑瞳，旁的东西都看不进去了。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转着动着，声音也如水波一样流转着往身后而去，只有他仍在我的面前，无比安静，生气寥然。

    我们一路无语地回到家。

    “西凤。”

    下车的时候，才再次听到林晓风开口，竟然像隔了一个世纪都没听过他的声音似的，令我心中一热——虽然，他并不是对我说话。

    “是，风少爷。”西凤在一旁应道。

    “去联系栾杰——跟他要到所有握在二叔手上的资料.............只说这是二叔跟我都同意了的事情便可。你再结合我们手头有的情报，明天之前整理好了，交到我手里。”

    “遵命。”

    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交代西凤办事——

    这一定是跟林晓风之前就很关心的，林家名下股票遭到收购的事有关吧。该是刚才二叔趁着担架进去之前嘱咐了林晓风，去跟他的私人助理栾杰要相关的资料.............

    抬眼，见林晓风已经走上了屋门前的台阶，我赶紧跟了上去。可是，只走了两步，脑子里面就又胡乱地思考起来。

    有了二叔提供的情报，明天开始，林晓风就可以对全局有更好的洞察力。说不定，二叔真的有收购相当部分的股权，甚至跟brian有过竞争也说不定，既然他今天都表态到这样的地步了，那他做的事情，肯定是对林晓风有利的吧.............

    不知道二叔知道不知道，brian实质上想要吞掉中国本家的事情？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应对的策略？

    但愿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二楼，我和林晓风两个人居然都忘了开灯就走进屋里。

    林晓风走了两步发现眼前看不见，又倒回来去按门口的开关，正撞上懵懵地往里走着的我。

    “啊.............！”我骤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人已经被他撞得反弹到门上，身子重重地撞击门板，疼得我一声惨叫。

    捂着后脑很无奈地想：其实我觉得.............林晓风他可能真是我的瘟神来的！

    这种事情，自遇上他开始就没有断过，甚至基本上他都不是故意的，却每每害我莫名其妙地受点小外伤或者倒点小霉——就象最初的那个花盆跟那个垒球一样。

    轻巧的一声脆响，灯被打开，林晓风的双眼骤然出现在眼前，伴着桔黄色的暖光，黑得望不见底。

    我没料到他竟然离我这么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贴到门上，可是林晓风好像这么近也没看见我似的，见灯开了，就转了身，到平时惯常放衣服的椅子前，开始解外套的扣子。

    我习惯性地跟上前去，想要替他解领带，可是我的手才刚刚触到林晓风的领子，他就马上往后退了一步。

    “晓风.............”

    我的心一瞬间寒了半截，手还悬在半空，却见到他往下顺着的眼睛雾气氤氲，并未看着我，却比拒绝地看着我更显得生分。

    还是不甘心地将手又伸了过去，心里祈祷着刚才只是因为他正在出神，于是被我吓了一跳地让开了。可这一次，手还没有触到他，他已经又往后避开了我，转身往衣橱走去。

    衣橱的门开了又关了，发出与平日一样轻微的嘎吱声，今天此来却如此刺耳。

    我怔怔地将自己的手放到眼前——掌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眼眶突地重了。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知为何，突然地，很希望爷爷还能在眼前。

    因为他会听我发牢骚，会笑着说我小气，会鼓励我。

    以前，林晓风令我难过的时候，我可以扑到爷爷的温柔之中。

    爷爷——晓风他不理我了.............以前就算是心里不理，面子上都还是很礼貌的，但是现在，他彻底不理我了。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好没用.............爷爷。我根本一点点忙都帮不上林晓风，我一直都在给他添乱，一直一直.............不管我多想要帮上他的忙.............

    虽然其实我真的很想要帮上他的忙.............

    伸手抓住额角两旁的发，紧紧地合上双眼。

    心里痛得抽搐，即使头发被自己的手揪得都要断了，也还是无法缓和这个痛。

    好痛好痛.............

    但是我知道，林晓风心里的痛，一定比我此时这样更浓更重不知多少倍.............他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所以我现在也很难过，难过得几乎要疯掉一样。

    我该怎么办才好.............

    簌尔，一个苍老又慈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小香香。

    代替爷爷，变作他的支柱.............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猛地注入了一股暖意，耳根发热。

    ——爷爷？

    撤了捂在脸上的手，四下环视，却发现房中其实只有我一个人。

    照顾他，留在他的身边.............

    不觉凄然一笑——

    原来是，我牢牢地放在心中的，爷爷临走之前的托付和嘱咐。

    手慢慢地放下，捏做拳头。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如果我都放弃了，就再没有别人可以安慰此时的林晓风了。既然.............我是爷爷都觉得可以拜托的人，那么说明，比起其他人，我应该在林晓风的心目中，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

    衣橱的门轻轻地响了下，林晓风拿着睡衣，推开门走出来。他并没有看我，就径直地往浴室走去。

    “晓风.............”

    我暗地咬咬牙，扑上去从后面圈住他的腰：“我觉得.............”

    “放开我！”

    随着林晓风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我的手上已是触电般地一疼，双手手被生生地拽了开来，顺势往后一推。

    我一个不稳，噔噔往后退了两步，人已经怔住了。

    ——为.............什么？

    林晓风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从来我要抱着他的时候，他至少都不会拒绝我的.............

    才刚刚聚起来的勇气，一下子被打得无影无踪。

    我惊惶地看着眼前背对着我，慢慢地转过侧面来，却盯着地面看的林晓风。

    “不要靠近我.............”他似乎很艰难才说出话来，“否则.............我.............”

    我不知他那个“我”之后想要跟着什么，但是身子已经比脑子先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心跳得好急，似乎就要跳出胸膛外面来。

    然而，一下一下都如此疼痛.............

    林晓风并没有将那句话说完，就直接走进了浴室，重重地掩上了门。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半晌，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身体，漂浮在房间的某处。

    再后来.............

    泪，终于滚了下来。

    脸上温热的感觉传来，我脚下一软，立时跌坐在地板上。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安慰他，或者鼓励他而已.............

    为什么他连这样都不要？

    突然，巨大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浴室里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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